(一)“十卷”原本作“二十卷”, 据隋书经籍志改。
(二)“二十一卷”原本作“二十卷 ”,据隋书经籍志改。
学行之,上也;言之,次也;教人,又其次也;
咸无焉,为众人。〔注〕此三者,教之
大伦也。皆无此三者,民斯为下矣。〔疏〕“
学,行之,上也”者,荀子儒效云
:“学至于行之而至矣。行之,明也;明之,为圣人。
”“言之,次也”者,左传襄公篇云:“其次有立言。
”孔颖达正义云:“谓言得其要理,足可传记。传称‘
史逸有言’,论语称‘周任有言’,及此‘臧文仲既没
,其言存,立于世’,皆其身既没,其言尚存。老、庄
、荀、孟、管、晏、杨、墨、孙、吴之徒制作子书,屈
原、宋玉、贾谊、扬雄、马迁、班固以后撰集史传及制
作文章,使后世学习,皆是立言者也。”“教人,又其
次也”者,中庸云:“脩道之谓教。”荀子脩身云:“
以善先人者谓之教。”然则教人未有不本言行者。此别
诸言行而云教,谓彼时经师以教授诸经为业者也。论衡
书解云:“着作者为文儒,说经者为世儒。”立言即着
作之儒,教人即说经之儒。教人者,己无所作,而惟述
一师之说以为传授,故又次于立言也。充说亦谓文儒高
于世儒,其义同也。“咸无焉,为众人”者,淮南子脩
务高诱注云:“众,凡也。”
或曰:“人羡久生,将以学也,可谓好学已乎? ”曰:“未之好也,学不羡。”〔注〕 仲尼志道,朝闻夕死,杨子好学,不羡久生。〔疏〕“ 人羡久生”云云者,说文:“羡,贪欲也。”音义:“ 好学,呼报切,下同。”凡人之贪久生,将以纵欲而已 ,若有人学而自知不足,而愿得缓须臾无死,以益其炳 烛之明,亦君子爱日以学之意,宜若可以好学许之也。 “未之好也,学不羡”者,诗皇矣云:“无然歆羡。” 论语云:“君子之于天下也,无莫也。”郑玄注云:“ 无所贪慕。”司马光云:“死生有命,富贵在天。好学 者修己之道,无羡于彼。有羡者,皆非好学者也。”
天之道不在仲尼乎?〔注〕不在
,在也。言在仲尼也。仲尼驾说者也,不在兹儒乎
?〔注〕驾,传也。兹,此也。如
将复驾其所说,则莫若使诸儒金口而木舌。〔
注〕金宝其口,木质其舌,传言如此,则是仲尼常在矣
。〔疏〕天之道,谓若易、春秋所垂教,圣人微言之所
在也。论语云:“夫子之文章,可得而闻也;夫子之言
性与天道,不可得而闻也。”郑玄注云:“天道七政,
变动之占。”何晏集解云:“天道者,元亨日新之道。
”刘氏宝楠正义云:“集解释天道,本易言之,与郑氏
之据春秋言吉凶祸福者,义皆至精,当兼取之。”宋氏
翔凤论语发微云:“易明天道以通人事,故本隐以之显
。春秋纪人事以成天道,故推见至隐。”天官书曰:“
孔子论六经,纪异而说不书,至天道、命不传,传其人
不待告,告非其人,虽言不着。”汉书李寻传赞曰:“
幽赞神明,通合天人之道者,莫着乎易、春秋,然子贡
犹云‘夫子之文章,可得而闻;夫子之言性与天道,不
可得而闻’已矣。”班氏以易、春秋为性与天道之书,
故引子贡之言以实之。颜师古注以易、春秋为夫子之文
章者,误。文章自谓诗、书、礼、乐也。然则天道者,
易与春秋之义也。“不在仲尼乎”者,论语云:“文王
既没,文不在兹乎?”刘氏逢禄论语述何云:“春秋宪
章文王。传曰:‘王者孰谓?谓文王也。’礼乐制度,
损益三代,亦文王之法也。”“仲尼驾说者也”者,说
文:“驾,马在轭中。”方言:“税,舍车也。”经传
多以“说”为之。诗甘棠“召伯所说”,定之方中“
说于桑田”,硕人“说于农郊”,
株林“说于株野”,蜉蝣“于我归说”,周礼“典路掌
王及后之五路,辨其名物,与其用说。若有大祭祀,则
出路,赞驾说”,又“趣马掌驾说之颁”,是也。实皆
“挩”之假。说文:“挩,解挩也。”说驾本谓舍车,
因以为休息之喻,讳言死则亦曰说驾。史记李斯传云“
吾未知所税驾也”,谓未知死所也。陆士衡吊魏武帝文
云“将税驾于此年”,谓将死于是岁也。然则仲尼驾说
,犹云仲尼既没。古“也”、“矣”字多互用,详见王
氏引之经传释词。驾说者也,犹云没矣。文选潘安仁西
征赋、江文通杂体诗、陆士衡吊魏武帝文,李善注三引
此,皆作“仲尼之驾税矣”,文异而义同也。“不在兹
儒乎”者,谓仲尼没而斯文之传在今诸儒也。淮南子要
略云:“孔子脩成、康之道,述周公之训,以教七十子
,使服其衣冠,脩其篇籍,故儒者之学生焉。”艺文志
云:“儒家者流,游文于六经之中,留意于仁义之际,
祖述尧、舜,宪章文、武,宗师仲尼,以重其言。”“
如将复驾其所说”云云者,音义:“复驾,扶又切。”
按:复驾其所说,谓修圣道于孔子既没之后,譬复驾其
已舍之车,有若孔子复生然也。音义引柳宗元云:“金
口木舌,铎也。使诸儒驾孔子之说如木铎也。”按周礼
小宰郑玄注云:“古者,将有新令,必奋木铎以警众,
使明听也。木铎,木舌也。文事奋木铎,武事奋金铎。
”贾公彦义疏云:“以木为舌,则曰木铎;以金为舌,
则曰金铎。”淮南子时则高注云:“铎,木铃也,金口
木舌为铎,所以振告万民也。”论语云:“天将以夫子
为木铎。”孔安国注云:“言天将命孔子制作法度,以
号令于天下。”按:即所谓制春秋之义,以俟后圣也。
使诸儒金口而木舌者,欲其宣扬圣人制作之义,亦如奋
木铎以警众也。 注“驾,传也”。按:此妄人所改。
西征赋、吊魏武帝文注再引法言此文,李轨注:“税,
舍也。”是弘范不以驾说为传言可知。今各本作“驾,
传也”,乃校书者误读“说”为如字,又因后注“儒言
如此”,“儒”误作“传”,遂以“驾说”为“传言”
,而妄改此“说,舍也”字为“驾,传也”字,以傅合
之耳。 注“传言如此,则是仲尼常在矣”。按:仲尼
常在,乃释复驾所说之义,谓已舍之车复御,无异圣人
未没。弘范之不以“驾说”为“传言”,益可证明。而
此注更有“传言”字者,古从“需”之字或书作“●”
,易既济“繻有衣袽”,子夏作“●”; 孟
郁修尧庙碑“●术之宗”,假“
濡”为“儒”,而书作“●”。“
●”、“专”形近易误。仪礼聘礼郑注:“纺,纺丝为
之,今之●也”。释文:“●,刘音须。一本作‘縳’
。”盖此注书“儒”为“●”,传写者少见“●”,遂
误为“
传”矣。“儒言如此”,承“金宝
其口,木质其舌”而云,谓诸儒能立言如此。
或曰:“学无益也,如质何?”曰:“未之思矣
。夫有刀者砻诸,有玉者错诸,不砻不错,焉攸用?〔
注〕砻、错,治玉名。砻而错诸,质在其中矣。否
则辍。”〔注〕长辍,犹言不为耳。否
,不也。辍,止也。此章各尽其性分而已。〔疏〕“学
无益也,如质何”者,谓材美者无恃于学,材下者学无
所施也。说苑建本云:“子路曰:‘
南山有竹,弗揉自直,斩而射之,
通于犀革,又何学为乎?’”论语云:“朽木不可雕也
,粪土之墙不可圬也。”王肃注云:“喻虽施功,犹不
成也。”皆学无益于质之喻。此文当兼备此二义也。“
未之思矣”,明世德堂五臣注本作“未之思也”。宋咸
云:“苟思矣,何无益焉?”按:谓或人之为此言,乃
不思之过,非谓学而不思故无益也。“有刀者砻诸”云
云者,音义:“砻诸,卢红切。”按:说文“砻,●也
”;又“厝,厉石也”,引诗“佗山之石,可以为厝”
。经传皆以“错”为之音义。“焉攸,于虔切。下‘焉
知’同。”尔雅释言云:“攸,所也。”司马云:“虽
有良金以为刀,不砻则不能断割;虽有美玉,不错则不
能成器。如是则何所用矣?”“砻而错诸,质在其中”
者,谓材美者学则增其智,其下者亦以愈其愚。质在其
中云者,明有益于用,而无伤于质。“否则辍”,即“
不砻不错,焉攸用”之义,重言之者,明学不可以须臾
已。 注“砻、错,治玉名”。按:治平本作“治之名
”,世德堂本作“石名也”,皆误。今依淳熙八年吴郡
钱佃重刊元丰国子监本订正。 注“长辍,犹言不为耳
”。按:各本皆无此语,今依钱本补。 注“辍,止也
”。按:尔雅释诂:“辍,已也。”已、止义同。 注
“此章各尽其性分而已”。 按:“
章”乃“言”之误,言各尽其性分
而已,乃释“否则辍”之义。司马云:“不学则尽其天
质而止矣,不复能进益光大也。”即李义之引伸。
螟●之子殪而逢,蜾蠃祝之曰:“类我,类我。
”久则肖之矣。速哉!七十子之肖仲尼也。〔
注〕肖,类也。蜾蠃遇螟●而受化,久乃变成蜂尔。七
十子之类仲尼。又速于是。〔疏〕此章乃用诗义以明教
诲之功之大也。“螟●之子”云云者,音义:“螟●,
上音冥,下音灵。殪,于计切。蜾蠃,上音果,下郎果
切。祝之,之又切。”螟●,今毛诗、尔雅皆作“螟蛉
”。此作“●”,盖鲁诗异文。陈氏乔枞诗经四家异文
考云:“‘●’与‘蛉’同。如‘蘦落’亦作‘零落’
。”按:说文●、蛉异字,亦异物。●,螟●,桑虫也
;蛉,蜻蛉也。则螟●字以作“●”为正。说文:“殪
,死也。”释名释丧制:“殪,翳也,就隐翳也。”蜾
,小篆作“●”,说文:“●,●蠃、蒲卢,细要土蜂
也。”重文“蜾”,从“果”。又说文:“酬,诅也。
”经传通作“祝”。又说文:“肖,骨肉相似也。”诗
小宛云:“
螟蛉有子,蠃蜾负之,教诲尔子,
式谷似之。”法言此文,全本此诗为说。“祝之”云云
,即负之之谓;久而肖之,即似之之谓。毛训负为持,
郑笺以为,“负持而去,煦妪养之”。马氏瑞辰毛诗传
笺通释据夏小正“正月鸡桴粥”传“桴,妪伏也”,读
负为伏,而通之于“
孚”,谓负之即孚育之,解最精当
。郑云“煦妪养之”,实用妪伏之意,惟不云负即是伏
,而增“持”、“去”字说之,于义转纡。此文“祝之
曰类我类我”,即象其妪伏之事,取虫声以为形容耳。
式谷似之,毛传无文,郑以似之为似蜾蠃,谓“今有教
诲汝之万民用善道者,亦似蒲卢,言将得而子也”。近
人说诗者,又以似当读为似续之“
似”,而训为嗣有,以似之为似尔
子,谓嗣有汝之万民。其辞支离,殊不可通。法言此文
则以蒲卢之孚育桑虫,使其肖己,为兴人当教诲其子,
使其象贤。古谓不肖为无似,此以肖释似,最为通义。
似 之,谓似己也,之字即指教诲
者自身而言。朱子集传所谓“不惟独善其身,又当教其
子使为善者”,其义本此。如此说诗不特上下四句事理
同一,且与首章“明发不寐,有怀二人”,下章“夙兴
夜寐,无忝尔所生”均相贯通。子云于诗多用鲁义,本
篇“正考甫尝睎尹吉甫矣”,吾子“夏屋之为帡蒙”,
先知“周公东征,四国是王;召伯述职,蔽芾甘棠”,
孝至“周康之时,颂声作乎下,关雎作乎上”皆是。疑
此文云云,即本小宛鲁故。古人以为细腰之属纯雄无雌
,不能生子,谓之贞虫。庄、列、淮南俱有其文。纯雄
无子,故必取他虫子养为己子,因而有祝变之说。陆玑
草木鸟兽虫鱼疏云:“蜾蠃取桑虫负之于木空中,或书
简笔筒中,七日而化为其子。里语曰:‘□云:“象我
象我。”’”庄子天运司马彪注云:“取桑虫祝使似己
。”张华博物志物性篇亦云:“细腰无雌,蜂类也,取
桑虫与阜螽子□而成子。”陈氏乔枞鲁诗遗说考云:“
茂先引诗十月之交,用鲁诗文,则此亦鲁诗也。自陶弘
景本草注始云:‘细腰土蜂之作房者,自生子,如粟米
大,捕草上青蜘蛛满房中,仍塞口,以拟其子大为粮。
其入芦管中者,亦取草上青虫。’因以前人说诗,言细
腰之物无雌,教祝青虫变成己子者为谬。其后掌禹锡本
草注、严有翼艺苑雌黄、董彦辰闻辨新录、叶大庆考古
质疑、范处义解颐新语、戴侗六书故、杨慎丹铅录、王
廷相雅述篇均从陶说,而罗愿尔雅翼谓陶说实当物理,
笺疏及子云之语疏矣。”近人考订此事者,皆以目验所
得,益信旧说之妄。王氏夫之诗经稗疏云:“盖蜾蠃之
负螟蛉,与蜜蜂采蜜以食子同。物之初生,必待饲于母
,胎生者乳,卵生者哺,细腰之属则储物以使其自食,
计日食尽而能飞,一造化之巧也。释诗者因下有‘似之
’之文,遂依附虫声以取义。盖虫非能知文言六义者,
人之听之,髣佛相似耳。彼蜾蠃者何尝知,何以谓之似
?何者谓之我乎?物理不审而穿凿立说,释诗者之过,
非诗之过也。”孙氏繸答潘仿泉论螟蛉蜾蠃书云:“因
所见而类推之,细腰之有子,是卵非化,了无疑义也。
人见虫入蜂 出,遂疑为化生,又
因其鸣声之似,而撰为祝辞。以繸所见,其为是声者,
乃结房如管不取虫之蜂,又鳞次结房取蟢子,与攫取螽
斯埋地之蜂,其声相近而较低,古人倚其声以命名,若
蜾蠃,若蠮螉,若蒲卢,皆类我之转也。攫取桑虫之蜂
不闻有鸣声,说者比类傅会,且以概天下之细腰尽有雄
无雌,虽原本于庄、列,庸可信乎?”以上诸说,皆得
之实验者,然亦非绝无异论。李含光本草音义云:“□变
成子,近亦数有见者。”朱氏骏声说文通训定声云:“
细腰者化,今目验知未尽然。惟一种入竹管中,尝启其
封,有青虫数枚,未见其子。古语所云,或指此也。”
荣按:诗人讬物比兴,以意取象,不须尽符事实,必执
物理求之,斯乃高叟之固至。法言此文,则亦姑据传说
,以资罕譬。夫虫之不能人言,恒情所晓,宁俟参以目
验,始悟其妄?故知“
类我”之云,但取讬讽,无关博物
,以此为病,岂复通方之论?然则船山所讥,子云固不
受也。文选刘伯伦酒德颂,李善注引此文作“螟蛉之子
,蜾蠃祝之,曰:‘类我,类我。’久则肖之矣”,无
“殪而逢”三字。又“祝之曰类我类我”,御览九百四
十五引作“祝曰类我”。“速哉,七十子之肖仲尼”者
,艺文志云:“七十子丧而大义乖。”颜师古注云:“
七十子,谓弟子达者七十二人,举其成数,故云七十。
”又儒林传云:“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。”注云:“七
十子,谓弟子达者七十七人也,称七十者,但言其成数
也。”按:孔子世家云“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”,而
仲尼弟子列传云“受业身通七十有七人”。今考弟子列
传,自颜回至公西蒧,凡七十七人。汉书地理志亦云:
“弟子受业而通者,七十有七人。”又今本孔子家语七
十二弟子解篇末云:“右件夫子七十二人,弟子皆升堂
入室者。”而弟子列传司马贞索隐云:“孔子家语亦有
七十七人,惟文翁孔庙图作七十二人。”臧氏庸拜经日
记云:“是可证史记、汉书、家语皆七十七人。孔子世
家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,当据弟子列传正之。孟子曰
‘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’,太史公曰‘学者多称七十子
之徒’,此皆举成数言之耳。”是 也
。酒德颂注引此文作“速哉?二三子之化仲尼也”。按
:游、夏大贤,犹不过得圣人之一体,七十子学有浅深
,材有高下,岂得尽肖仲尼?则作“二三子”者,于义
为优。二三子之肖仲尼,谓若冉牛、闵子、颜渊具体而
微。 注“肖类”至“于是”。按:酒德颂注引此文,
李轨注云:“螟蠕,桑虫也。蜾蠃,蜂虫也。肖,类也
。蜂虫无子,取桑虫蔽而殪之,幽而养之,祝曰:‘类
我!’久则化而成蜂虫矣。速疾哉!二三子受学仲尼之
化疾也。”与今各本绝异,知弘范旧文为后人改窜多矣
。
学以治之,思以精之,朋友以磨之,〔
注〕切磋琢磨。名誉以崇之,不倦以终之,可谓好
学也已矣。〔注〕上士闻此五者,勤而
行之,不可谓不好也。〔疏〕前文云:“砻而错诸,质
在其中矣。”砻、错,皆治也。后文云:“学者所以修
性也。”修亦治也。学记云:“
学无当于五官,五官弗得不治。”
皆谓学以治之也。学而不思则罔,故思以精之。说文:
“精,择也。”本书寡见云:“精而精之,是在其中矣
。”独学而无友,则孤陋而寡闻,故朋友以磨之。磨亦
治也。学记云:“相观而善之谓摩。”郑注云:“摩,
相切磋也。”陆德明释文:“本或作‘靡’。”按:摩
、靡皆“磨”之假。说文作“●”,石硙也。引伸为研
治之称。不以人爵为贵,故名誉以崇之。孟子云:“令
闻广誉施于身,所以不愿人之文绣也。”生无所息,故
不倦以终之。按:此节论为学之本末,“学以治之”,
义虽可通,疑当作“
学以始之”,与“不倦以终之”文
义尤相应也。治、始形近易误,史记夏本纪“来始滑”
,索隐云:“古文尚书作‘在治忽’。”可证。一年视
离经辨志(一),始学之事也;九年知类通达,强立而
不反,不倦之德也。始于学,终于不倦,所谓“念终始
典于学”,学者之能事毕矣。注“上士”至“好 也
”。按:老子云:“上士问道,勤而行之。”
(一)原本“志”字空缺,据礼记学 记补。
孔子习周公者也,颜渊习孔子者也,羿、逄蒙分
其弓,良舍其策,般投其斧而习诸,孰曰非也?或曰:
“此名也,彼名也,处一焉而已矣。”曰:“川有渎,
山有岳,高而且大者,众人所能逾也。”〔
注〕言诸贤之有妙艺,犹百川之有
四渎,众山之有五岳,而川可度,岳可登。高而且大者
,惟圣人之道,如天不可升也。〔疏〕孔子袓述尧、舜
,宪章文、武,而云习周公者,以孔子所习诗、书、礼
、乐多周公之书也。刘氏宝楠论语述而正义云:“周公
成文、武之德,致治太平,制礼作乐,鲁是周公之后,
故周礼尽在鲁。夫子言‘舍鲁何适’,又屡言‘从周’
,故缀周之礼。其修春秋,绳之以文、武之道,成一王
法,与周公制作之意同也。”“颜渊习孔子”者,庄子
田子方云:“颜渊问于仲尼曰:‘夫子步亦步,夫子趋
亦趋,夫子驰亦驰,夫子奔逸绝尘,而回瞠若乎后矣’
。”“羿、逄蒙分其弓”云云者,音义:“羿,五计切
。逄蒙,薄江切。”按:说文:“羿,射师。”经传省
作“羿”。逄蒙,汉书人表、艺文志、王褒传均作逢门
,荀子王霸、正论诸篇、史记龟策传均作蜂门,庄子山
木作蓬蒙,吕氏春秋具备作蜂蒙,惟孟子离娄作逄蒙,
与此同。世德堂本作逢蒙,俞氏樾平议云:“分字之义
不可通,当读为‘焚’,正与下文‘良舍其策,般投其
斧’一律。”按:说文:“分,别也。”别,分解也。
后汉书寇恂传“今日朕分之”,章怀太子注云:“分,
犹解也。”说文:“
弛,弓解弦也(一)。”分、弛同
训解,则分弓犹云弛弓矣。左传哀公篇:“邮无恤御简
子。”杜预注云:“邮无恤,王良也。”孔疏云:“古
者,车驾四马,御之为难,故为六艺之一,于书传多称
之。”说文“舍,释也”;“策,马箠也”。音义:“
般,音班。”檀弓云:“季康子之母死,公输若方小,
敛,般请以 机封。”郑注云“般
若之族多技巧者”,字亦作“班”。孟子“公输子之巧
”,赵岐注云“
公输子鲁班,鲁之巧人也”,亦作
“盘”;墨子公输云“公输盘为楚造云梯之械”,是也
。王氏引之经义述闻云:“鲁公输般字若,与郑公子班
字子如同义。若犹如也。”说文:“投,擿也。”又:
“斧,所以斫也。”司马云:“三子皆以其术名于世,
则其才必有过人者。乡使舍其术而习圣人之道,乌有不
可也?”“处一焉而已”者,吴秘云:“或人谓有道之
名,有艺之名,有名无二。”“川有渎”云云者,释名
释水云:“天下大水四,谓之四渎,江、河、淮、济是
也。渎,独也,各独出其所而入海也。”说文:“岳,
东岱,南靃,西华,北恒,中泰室,王者之所以巡狩所
至。”又说文:“逾,越也。”“
能逾”,各本作“不能逾”,此据
音义妄改。音义出“不能逾也”,云:“俗本脱‘不’
字,诸本皆有。”今按李、宋、吴本皆无“不”字,观
各注文可明。俞云:“‘也’字古通作‘邪’。荀子正
名:‘
其求物也,养生也,粥寿也。’杨
注:‘也皆当为邪,问之辞。’今依此读之。众人所能
逾也,犹曰众人所能逾邪?虽无‘不’字,其旨亦同。
疑杨子原文本如此,其有‘不’字者,乃后人不达古语
而臆加之。音义所斥为俗本者,转是古本矣。”按:俞
说是也。此破或说齐等周、孔于羿、逄蒙诸子,而设喻
以明之。作反诘语,自较正言尤峻。言川之大者为渎,
山之高者为岳,众人之名犹山川,圣人之名之高大犹岳
渎,岳渎非山川所能并,圣人之名岂众人所能及耶?
注“言诸贤”至“升也”。按:此为李本无“不”字之
证。宋咸云:“观正文之意,当云高而且大者,众人所
不能逾也,脱其‘不’字矣。何以明之?或人问般、羿
、周、孔之名如一,杨以川有渎、山有岳而对之,是谓
般、羿之徒犹山川,周、孔之道犹岳渎,自然小大不同
,高低有异矣。故下篇亦云仲尼之道犹四渎也。由是详
之,杨之旨皆以岳渎比圣人明矣。注不能辨,但依误文
以为之解,反谓圣人之道如天不可升。且正文安有如天
之说哉?傥谓杨此文以岳渎为易逾,不足方圣人,则下
文以仲尼比四渎为非矣。杨岂首尾 自
相反如是耶?”俞云:“
今按正文初无如天之说,李氏增益
其义,诚非杨子雅意。然宋着作谓其依误文为解,则非
然也。李云高而且大者惟圣人之道,如天不可升也,则
其所据本作‘高而且大者,众人所不能逾也’,明矣。
使无‘
不’字,何以有天不可升之说哉?
推寻李意,直以论语有‘他人丘陵,仲尼日月’之说,
疑岳渎未足拟圣人之高大,故必极之于天,然后见人之
不能逾也。以是言之,李本当有‘不’字,宋氏纠之,
反为疏矣。”按曲园此说,实为误解李注。正惟李所据
本无“不”字而读“
也”如字,故不得不以岳渎为譬羿
、逄蒙、良、般,虽高且大,犹复可度可登,而别以天
不可升譬圣人之道,为子云言外之意。假如本作“不可
逾也”,又何必更增此义?然则李本固无“不”字,但
李未得其说耳。
(一)今本说文无“弦”字。
或问:“世言铸金,金可铸与?”〔
注〕方术之家言能销五石,化为黄金,故有此问。曰
:“吾闻觌君子者,问铸人,不问铸金。”或曰:“人
可铸与?”曰:“孔子铸颜渊矣。”〔
注〕铸之令殆庶几。或人踧尔曰:“旨哉!问铸金
,得铸人。”〔注〕踧尔,惊貌。旨,
美也。喜于问财而得为人,富莫大焉,利莫重焉。〔疏
〕“世言铸金”云云者,说文:“铸,销金也。”史记
封禅书云:“是时,李少君亦以祠灶、谷道、却老方见
上。少君言上曰:‘祠灶则致物,致物而丹砂可化为黄
金。’”又云:“栾大言:‘臣之师曰黄金可成。’”
汉书刘向传云:“上复兴神仙方术之事,而淮南有枕中
鸿宝、苑秘书,书言神仙使鬼物为金之术。”又淮南王
安传云:“招致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,作为内书二十一
篇,外书甚众。又有中篇八卷,言神仙黄白之术。”关
尹子四符云:“譬如金之为物,可令异金铸之为一金。
”是世有铸金之说。音义:“铸与,音余,下同。”按
:世德堂本凡音余之“与”皆作“欤”。“吾闻觌君子
者”云云者,说文:“儥,见也。”经传皆作“觌”。
尔雅释诂云:“觌,见也。”吴云:“
杨子以或者非问之问,故答以铸人
。”按:本书君子云:“或问仙之实。曰:‘无以为
也。有与无。非问也。同也者,忠孝之
问也。’”与此义同。“孔子铸颜渊”者,司马云:“
借令颜渊不学,亦常人耳。遇孔子而教之。乃庶几于圣
人。化它物为黄金,何以异此?”“或人踧尔”云云者
,音义:“踧尔,子六切。”按:说文:“●,惄然也
。”经传通用“踧”。 注“方术之家言能销五石,化
为黄金”。音义:“五石,俗本作‘玉石’,误。”按
:抱朴子登涉云:“五石者,雄黄,丹砂、雌黄、矾石
、曾青也。” 注“铸之令殆庶几”。按:系辞云:“
子曰:‘颜氏之子,其殆庶几乎!有不善未尝不知,知
之未尝复行也。’” 注“踧尔,惊貌”。按:论语“
君在,踧踖如也”,马融注云:“踧踖,恭敬貌也。”
注“旨,美也”。按:说文:“旨,美也。从甘,匕
声。”
学者,所以修性也。视、听、言、貌、思,性所 有也。学则正,否则邪。〔疏〕此章与 善恶混之说相为表里,乃子云论性之独见,法言要义之 所在也。“修”,世德堂本作“脩”,下皆同。广雅释 诂云:“修,治也。”书洪范云:“二、五事:一曰貌 ,二曰言,三曰视,四曰听,五曰思。”按本书修身云 :“人之性也善恶混,修其善则为善人,修其恶则为恶 人。”是修性者,长善去恶之谓。学则正,所谓修其善 为善人;否则邪,所谓修其恶为恶人也。子云论学,推 尊孟子,以为知不异于孔子。而其论性,则不取性善之 说,乃与孟子所斥“或说性可以为善,可以为不善”者 相似,故程子以子云为不识性。而近儒为孟子之学者, 又推阐荀、杨论性之旨,以为二子之言似异而实同。戴 氏震孟子字义疏证云:“荀、杨所谓性者,古今同谓之 性,即后儒所谓气质之性,但不当遗义理而以为恶耳! 在孟子时,则公都子引‘或曰:性可以为善,可以为不 善。或曰:有性善,有性不善’。言不同,而所指之性 同。荀子见于圣人生而神明者,不可概之人人,其下皆 学而后善,顺其自然则流于恶,故以恶加之。论似偏, 与有性不善合。然谓礼义为圣心,是圣人之性独善,实 兼公都子两引 ‘或曰’之说。杨 子见于长善则为善人,长恶则为恶人,故曰‘人之性也 善恶混’,又曰‘学则正,否则邪’。与荀子论断似参 差而匪异。”愚谓东原此论,实为误解子云。子云但言 性善恶混。不言性恶。而此文所云“学则正,否则邪” 者,乃谓性必修而后能长善而去恶,非谓性本恶,而不 学则不善也。盖子云之意以为人性之中有理有欲,理胜 欲则为善,欲胜理则为恶,理欲之消长,则视人之所以 修之何如,存理以遏欲,是为修其善,穷欲以灭理,是 为修其恶。而性于何见?则见之于心知、百体之运行, 是为视、听、言、貌、思。修性之效于何求?则求之于 博文约礼之事,是为学。学记云:“学无当于五官,五 官弗得不治。”朱氏彬礼记训纂引戴□隐云:“学何有 于五官?然视、听、言、貌、思非学则不得其正。”此 为善解子云之言。太玄玄线云:“维天肇降生民,使其 貌动、口言、目视、耳听、心思有法则成,无法则不成 。”此云学则正,否则邪,即有法、无法之谓。然则子 云固谓此五事者,性之见端,学则得其正而免于邪,不 学则反是,而未尝以发此五事者之本体为邪,必以学之 力矫之而后正。与荀子之以人性之本然为恶,而善乃全 由于后起之人为者,其立论之根本绝不相同也。孔子以 克己复礼为仁,而语其目则曰:“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 ,非礼勿言,非礼勿动。”子云释克己之义曰:“胜己 之私之谓克。”见本书问神。朱子论语集注云:“克, 胜也。己,谓身之私欲也。私胜,则动容周旋无不中礼 ,而日用之间莫非天理之流行矣。”即用子云语。己不 能无私,由于性不能无欲。欲不必恶,而纵欲即恶。纵 欲之念亦与生俱来,验之于日用之视、听、言、貌、思 而其端立见,故必有以节之,使五事皆得其正,而后性 乃有善而无恶,是之谓克己,是之谓修性。礼在于是即 学在于是。然则子云之论性,与孔子无所不合,而不得 谓其遗义理而以为恶也,亦明矣。盖孔门论性,无不兼 理、欲而言,即无不以存理遏欲为治性之要,未有离耳 、目、鼻、口、心知、百体以为性者,故亦未有舍容貌 、颜色、辞气以为学者。乐记 云 :“人生而静,天之性也;感于物而动,性之欲也。物 至知知,然后好恶形焉。好恶无节于内,知诱于外,不 能反躬,天理灭矣。夫物之感人无穷,而人之好恶无节 ,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。人化物也者,灭天理而穷人欲 者也。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,有淫泆作乱之事。”又云 :“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,比类以成其行,奸声乱色 ,不留聪明,淫乐慝礼,不接心术,惰慢邪辟之气,不 设于身体,使耳、目、鼻、口、心知、百体皆由顺正, 以行其义。”此于子云之言若合符节,而以之为不识性 ,则其所谓性者,非儒者之所谓性也。阮氏元性命古训 云:“性字从心,即血气、心知也。有血气无心知,非 性也;有心知无血气,亦非性也。血气、心知皆天所命 ,人所受也。人既有血气、心知之性,即有九德、五典 、五礼、七情、十义。故圣人作礼乐以节之,修道以教 之,因其动作,以礼义为威仪。威仪所以定命。定如诗 “天保定尔,亦孔之固”之“定”。能者勤于礼乐威仪 ,以就弥性之福禄;不能者惰于礼乐威仪,以取弃命之 祸乱。是以周以前圣经古训皆言勤威仪以保定性命,未 闻如李习之之说,以寂明通照复性也。”文达此论,曲 鬯旁通,深协经义。知此,则可见子云之学之醇乎醇, 而不疑其择焉而不精矣。
师哉!师哉!桐子之命也。〔注
〕桐,洞也。桐子,洞然未有所知之时,制命于师也。
再言之者,叹为人师,制人善恶之命,不可不明慎也。
务学不如务求师。〔注〕求师者
,就有道而正焉。师者,人之模范也。模不模,范
不范,为不少矣。〔注〕伤夫欲为而不
得其道者多矣。〔疏〕“师哉!师哉!桐子之命”者,
音义:“桐子,音通,与侗同,亦音同,未成人也。汉
书曰:‘毋桐好逸。’”按:读桐为侗,义固可通,然
侗子连文,殊无所据,实即僮子耳。说文:“僮,未冠
也。”广雅释言:“僮,稚也。”国语鲁语:“使僮子
备官而未之闻邪?”韦昭注云:“僮,僮蒙不达也。”
经传通用 “童”。孟子:“人之
患在好为人师。”赵岐章指云:“故曰:‘师哉!师哉
!桐子之命。’不慎则有患矣。”孙奭音义云:“桐子
与童字同。”周氏广业章指考证云:“古本旁注‘桐’
读为‘僮’。”蒋氏仁荣音义考证云:“郝敬读书通云
:‘童通作桐。’安世歌‘桐生’之桐,幼稚也;杨子
学行篇‘桐子’,并与童、侗同。”按:人稚曰僮,木
小曰桐。说文“荣,桐木也”;“桐,荣也”;“荣,
从木,荧省声”。荧者,屋下镫烛之光。镫烛之光,则
小光也。故凡从荧省得声之字,多有小义。謍,小声也
;●,小瓜也;荥,绝小水也;嫈,小心态也。此皆以
声兼义,与荣同例。汉书本传颜注云:“荣谓草本之英
。”管子禁藏房玄龄注云:“英谓草木之初生也。”桐
、荣互训,知桐木即小木。至梧桐之桐,则所谓本无其
字,依声讬事者,非“荣,桐木”之本训。经义述闻云
:“桐之言,童也,小木之名也。淮南兵略训:‘夫以
巨斧击桐薪,不待利时良日而后破之。’桐薪对巨斧,
盖言其小者也。然则此以桐为僮者,声、义皆近也。”
说苑建本云:“
人之幼稚童蒙之时,非求师正本无
以立身全性。”按:此文所谓“命”,即立身全性之意
。“务学不如务求师”者,荀子劝学云:“学莫便乎近
其人。礼、乐法而不说,诗、书故而不切,春秋约而不
速,方其人之习君子之说,则尊以遍矣,周于世矣。”
杨倞注云:“谓贤师也。”御览四百四引桓谭新论云:
“谚言:‘三岁学,不如一岁择师。’”“师者,人之
模范”云云者,说文:“模,法也。”又:“笵,法也
。”经传通作“范”。司马云:“师者,先正己而后能
正人。” 注“桐,洞也。桐子,洞然未有所知之时”
。俞云:“按:桐者,‘侗’之假字。法言序云:‘天
降生民,倥侗颛蒙。’即此桐子之‘桐’。李注曰:‘
桐,洞也。桐子,洞然未有所知之时。’夫洞有通达之
义,故淮南子原道篇‘遂兮洞兮’,高诱注曰:‘洞,
达也。’此乃云‘洞然未有所知’,义不可通。疑注文
‘洞’字即‘侗’字之误。庄子山木篇‘侗乎其无识’
,正李注所本矣。”按:俞说深得李意,音义云“桐子
”与“侗”同,即引伸注义耳。
一哄之市,不胜异意焉;〔注〕
卖者欲贵,买者欲贱,非异如何?一卷之书,不胜
异说焉。一哄之市,必立之平;一卷之书(一),必立
之师。〔注〕市无平必失贵贱之正,书
无师必谬典、谟之旨。〔
疏〕“一哄之市,不胜异意”者,
音义:“一哄,下降切。”按:与“巷”同字。孟子:
“邹与鲁哄。”音义引张镒云:“哄,胡弄切,斗声;
从门下共者,下降切,义与巷同。此字从斗,与门不同
,是巷字古或作门下共,而俗书哄字亦变斗为门。广韵
:‘哄,斗也。俗作哄。’故不识哄为古巷字者。遂误
认为哄矣。”此文宋咸注云:“哄,斗也。言市声如斗
而哄然。”按:文选任彦升宣德皇后令,李注引法言,
作“一巷之市”,是“一哄”之非“一哄”甚明。吴云
“一哄犹一巷也”,得之。古者市皆别为区域,不与人
家杂处,市有垣,有门,有楼,其中有巷。市垣谓之阛
,市门谓之阓,市楼谓之旗亭,而市巷亦谓之阛。左太
冲蜀都赋刘渊林注云“阛,市巷也”,是也。一巷之市
与一卷之书相比为义,一卷之书,书之至少者;一巷之
市,市之至小者。今文人承用多作“一哄”,乃袭宋咸
之谬。音义:“不胜,音升。”“异意”,选注引作“
异价”。“一卷之书不胜异说”者,艺文志云:“仲尼
没而微言绝,七十子丧而大义乖,故春秋分为五,书分
为四,易有数家之传。战国从衡,真伪分争,诸子之言
,纷然殽乱。”儒林传云:“一经说至百余万言。”按
:“异说”,选注引作“异意”。“一哄之市、必立之
平”者,音义:“之平,皮命切。郑司农云:‘质剂,
月平价也。’”按:淮南子时则“是故上帝以为物平”
,高注云:“平,正。读评议之评。”广韵:“评,皮
命切,平言又音平。”司农说见周礼小宰、司市、质人
诸职注。汉书景武功臣表云:“梁期侯当千,太始四年
,坐卖马一匹,贾钱十五万,过平,臧五百以上,免。
”是汉时物价皆官为制定,谓之平,过平为赃。每月更
定,故谓之月平。孔氏广森礼学卮言云“盖市价以时贵
贱,故每月更平之”,是也。“一卷之
书,必立之师”者,汉时经传皆置傅士。刘歆传:“歆
移书让太常博士云:‘至孝文皇帝,天下众书往往颇出
,皆诸子传说,犹广立于学官,为置博士。’”赵岐孟
子题辞云:“孝文皇帝欲广游学之路,论语、孝经、孟
子、尔雅皆置博士。后罢传记博士,独立五经而已。”
百官公卿表云:“武帝建元五年,初置五经博士。”儒
林传赞云:“初,书惟有欧阳;礼,后;易,杨;春秋
,公羊而已。至孝宣世,复立大、小夏侯尚书,大、小
戴礼,施、孟、梁丘易,谷梁春秋。至元帝世,复立京
氏易。平帝时,又立左氏春秋、毛诗、逸礼、古文尚书
。” 注“卖者”至“如何”。按:注专以贵贱为言,
似所据本亦作“异价”,与选注所引本同。“非异如何
”者,非异而何也。“如”、“而”字古通。
(一)“书”字原本讹作“师”,据 四部丛刊影宋治平本法言改。
习乎习!〔注〕叹所玩也。以 习非之胜是也,况习是之胜非乎?于戏!学者审其是而 已矣。或曰:“焉知是而习之?”曰:“视日月而知众 星之蔑也,仰圣人而知众说之小也。”〔 注〕大小之相形,高下之相倾。〔疏〕逸周书常训云: “民生而有习有常,以习为常,以常为慎。”按:慎、 顺古通。大戴礼保傅云:“孔子曰:‘少成若性,习贯 之为常。’”“习乎习”者,甚叹之词。论语云:“孝 乎惟孝。”包咸注云:“孝乎惟孝者,美大孝之辞。” 古书多有此句例,详阎氏若璩古文尚书疏证。“以习非 之胜是也”,治平本无“也”字,依集注补。音义:“ 于戏,上音乌;下音呼,又虚宜切。”匡谬正俗云:“ 乌呼,叹辞也。古文尚书悉为‘于戏’字。”“学者审 其是而已矣”者,说文:“采,悉也。知采,谛也。篆 文审从番(一)。”经传皆作“审”焉。“知是而习之 ”者,庄子齐物论云:“物无是非(二)。”又云:“ 彼亦一是 非,此亦一是非,果且 有彼是乎哉?果且无彼是乎哉?”此是非之难审也。“ 视日月而知众星之蔑也”云云者,方言云:“小,江、 淮、陈、蔡之间谓之蔑。”郭璞注云:“蔑,小貌也。 ”司马云:“人苟尽心于圣人之道,则众说之不足学易 知矣。”按:诸子之言,纷然殽乱,此之所是,或彼之 所非,惟折中于圣人而是非立见。本书吾子云:“或曰 :‘人各是其所是,而非其所非,将谁使正之?’曰: ‘万物纷错,则悬诸天;众言淆乱,则折诸圣。’”春 秋繁露深察名号云:“圣人之所命,天下以为正。正朝 夕者视北辰,正嫌疑者视圣人。”并与此文同义。御览 六百十三引邹子曰:“见日月而知众星之照微也,仰圣 人而知众说之少观也。”按:邹子乃晋邹湛。此湛书用 法言语耳。
(一)“审”,说文作“采”。
(二)“是非”,庄子齐物论作“非 是”。
学之为王者事,其已久矣。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
、武汲汲,仲尼皇皇,其已久矣。 〔
疏〕顾氏炎武日知录云:“三代之世,凡民之俊秀皆入
大学,而教之以治国平天下之事。孔子之于弟子也,四
代之礼乐以告颜渊,五至、三无以告子夏,而又曰‘雍
也,可使南面’。然则内而圣,外而王,无异道矣。其
系易也,曰:‘九二曰见龙在田,利见大人,何谓也?
子曰:龙德而正中者也。庸言之信,庸行之谨,闲邪存
其诚,善世而不伐,德博而化。易曰:见龙在田,利见
大人,君德也。’故曰师也者,所以学为君也。”按:
即学为王者事之义。广雅释训云:“彶彶、惶惶,●也
。”王氏念孙疏证云:“问丧云:‘望望然,汲汲然,
如有追而弗及也。’汲与彶通。问丧云:‘皇皇然若有
求而弗得也。’皇与惶通。”按:重言形况,以声为义
,无正字也。司马云:“仲尼虽不王,乃所学则王也。
”朱子语类云:“
学之为王者事,不与上文属,只是
言人君不可不学底道理。所以下文云‘尧、舜、禹、汤
、文、武汲汲,仲尼皇皇’,以数圣人之盛德,犹且如
此。问:‘仲尼皇皇如何?’曰:‘夫子虽无王者之位
,而有王者之德,故作一处称扬。’”按:学之为王者
事,谓古人为学,皆所以学为君,非仅谓 人
君不可不学。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学而得志,则大
行其道;孔子学而不得志,则制春秋之义,以俟后圣。
其为王者之事,一也。
吾未见斧藻其德若斧藻其楶者也。〔 注〕斧藻犹刻桷丹楹之饰楶栌也。〔疏〕“斧藻其德” ,各本皆作“好斧藻其德”。按:文选王元长曲水诗序 、张茂先女史箴,李注再引此文,均无“好”字。御览 一百八十八引与选注同。本书音义遇呼报切之“好”, 多为作音,此独无文,是音义本亦无此字。今各本有之 ,乃校书者依论语“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”妄增。彼 文以好色为喻,此文自以斧藻其楶为喻,增“好”字无 义,今订正。音义:“楶,音节。”“者也”,世德堂 本作“者欤”,误。 注“斧藻犹刻桷丹楹之饰”。按 :尔雅释器云:“斧谓之黼。”郭璞注云:“黼文画斧 形,因名云。”考工记云:“画缋之事,白与黑谓之黼 。”玉藻郑注云:“杂辨曰藻。”则斧、藻皆谓文饰。 注“楶栌也”。按:说文:“楶,欂栌也。”尔雅释 宫:“栭谓之楶。”郭注云:“楶即栌也。”
鸟兽触其情者也,众人则异乎!〔
注〕人由礼义闲其邪情,故异于鸟兽也。贤人则异
众人矣,〔注〕奉宣训诲。圣人
则异贤人矣。〔
注〕制立礼教。礼义之作,有
以矣夫。〔注〕言训物者,其岂徒哉!
人而不学,虽无忧,如禽何?〔
注〕是以圣人作,为礼以教人,使人以有礼,知自别于
禽兽。〔疏〕“鸟兽触其情者也”者, 易
系辞:“
触类而长之。”虞注云:“触,动
也。”说苑脩文引传曰:“触情纵欲,谓之禽兽。”众
人,谓凡人。“众人则异乎”者,言所异几希也。韩诗
外传云:“不肖者,精化始具,而生气感动,触情纵欲
。”孟子尽心赵注云:“凡人则触情纵欲,而求可乐。
”“贤人则异众人”云云者,白虎通圣人云:“千人曰
英,倍英曰贤,万人曰杰,倍杰曰圣。”“礼义之作,
有以矣夫”者,荀子礼论云:“夫人一之于礼义,则两
得之矣;一之于情性,则两失之矣。”诗关雎序云:“
发乎情,民之性也。止乎礼义,先王之泽也。”“人而
不学,虽无忧,如禽何”者,说文:“●,愁也。”经
传通作“忧”。白虎通田猎云:“
禽是鸟兽之总名。”荀子劝学云:
“故学数有终,若其义,则不可须臾舍也。为之,人也
;舍之,禽兽也。” 注“是以”至“禽兽”。按:曲
礼文。
学者,所以求为君子也。求而不得者有矣(一)
,夫未有不求而得之者也。〔注〕有其
具,犹或不能成其事,无其志,必不能立其业。〔疏〕
哀公问云:“君子也者,人之成名也。”白虎通号云:
“或称君子者何?道德之称也。君之为言,群也;子者
,丈夫之通称也。”按:“求而不得者有矣夫”,于义
可疑。下文云:“颜徒易乎?曰睎之则是。”又云:“
不欲睎则已矣,如欲睎,孰御焉?”又篇末云:“立道
,仲尼不可为思矣。术业,颜渊不可为力矣。曰:‘未
之思也,孰御焉?’”然则学者患不求为君子耳,无容
有求而不得者。今云“有矣夫”,明与“睎之则是”诸
文相反。御览六百十三引邹子曰“博学者,所以求为君
子也。求而不得鲜矣,未有不求而得之者也”,全本此
文,而“有矣夫”作“鲜矣”,疑邹湛所见法言如此。
文选曹子建与吴季重书,李注引此文作“求而不得者有
矣”,无“夫”字,御览六百七引亦同,尤不可通。明
“有 矣”必“鲜矣”之误。今法
言各本皆作“有矣夫”,盖校书者习见论语“君子而不
仁者有矣夫,未有小人而仁者也”,据以妄改,与上文
“吾未见斧藻其德”妄增“
好”字例同。
(一)“有矣”,习俗误以下文“夫 ”上属,与“有矣”连读,汪氏仍之,而颇觉其非,故 曰“于义可疑”,而以“夫”字为从前校书者所妄增。 今正以“夫”为发语词,与下文“未有”连读,于义固 无可疑,汪氏按语以为“有”当作“鲜”,“夫”字系 妄增者,差矣。
睎骥之马,亦骥之乘也。睎颜之人,亦颜之徒也
。或曰:“颜徒易乎?”曰:“睎之则是。”曰:“昔
颜尝睎夫子矣,正考甫尝睎尹吉甫矣,〔
注〕正考甫,宋襄公之臣也。尹吉甫,周宣王之臣也。
吉甫作周颂,正考甫慕之而作商颂。公子奚斯尝睎
尹吉甫矣。〔注〕奚斯,鲁僖公之臣也
,慕正考甫,作鲁颂。不欲睎则已矣,如欲睎,孰
御焉?”〔疏〕“睎骥之马”云云者,
说文:“睎,望也。”经传多作“希”。论语:“骥不
称其力。”皇疏云:“骥者,马之上善也。”音义:“
之乘,绳证切。”诗渭阳“路东乘黄”,毛传云:“四
马也。”晋书虞溥传引此作“希骥之马,亦骥之乘。希
颜之徒,亦颜之伦。”文选李萧远运命论,李注引与今
本同,惟“睎”皆作“晞”。“颜徒易乎”,音义:“
易乎,以豉切。”“曰睎之则是”,世德堂本无“曰”
字。“曰昔颜尝睎夫子矣”云云者,此更端之辞,故句
首更有“曰”字。檀弓:“公瞿然失席,曰:‘是寡人
之罪也。’曰:‘寡人尝学断斯狱矣。’”左传哀公篇
:“乞曰:‘不可得也。’曰:‘市南有熊宜僚者。’
”皆其例。说详俞氏樾古书疑义举例。此文“曰”字,
俞云当在“正考甫”句上,因或人问颜徒易乎,故应之
曰“睎之则是,昔颜尝睎夫子矣”。又恐或人闻此,疑
夫子大圣,非人所能睎,故又曰“正考甫尝睎尹吉甫矣
,公子奚斯尝睎正考甫矣”。杨子之意,自以颜睎夫子
为主,正考甫、公子奚斯不过泛举之,以小见大,以浅
见深。若其间无“曰”字以别之,则漫无主宾之辨矣。
荣按:“睎之则是”,专就睎颜而言,乃答问之语。以
下三事,则更自发意,广为举证,既非同义所及,故别
着“曰”字,以见更端。至此三事虽有大小、深浅之异
,而其所以证明“睎之则是”之义则同,语势贯注,无
容间隔。俞说非 也。汪氏中释夫
子云:“古者孤卿大夫皆称子,称子而不成词,则曰夫
子。夫者,人所指名也。以夫配子,所谓取足以成词尔
。孔子为鲁司寇,其门人称之曰子,曰夫子。后人沿袭
以为师长之通称,而莫有原其始者。”“尝”,世德堂
本作“常”。“不欲睎”,世德堂本作“如不欲睎”。
按:此涉下文而衍。“孰御焉”者,尔雅释言云:“御
,禁也。” 注“正考甫”至“商颂”。按:此鲁诗说
也。史记宋世家赞云:“襄公之时,修行仁义,欲为盟
主,其大夫正考父美之,故追道契、汤、高宗所以兴,
作商颂。”迁为申公再传弟子,说诗皆本鲁义。裴骃集
解云:“韩诗商颂章句亦美襄公。”是韩义同鲁,法言
多鲁诗说,故亦以商颂为正考甫作。毛诗那序云:“微
子至于戴公,其间礼乐废坏,有正考甫者,得商颂十二
篇于周之大师,以那为首。”国语鲁语记闵马父语云:
“昔正考父校商之名颂十二篇于周大师。”则古文说以
商颂为正考甫得之周太师,非其所作;又以太师,非其
所作;又以为戴公时人,非襄公之臣。左传昭公篇云:
“正考父佐戴、武、宣。”孔子世家文同。今按十二诸
侯年表,戴公末年,当周平王五年乙亥,下距襄公元年
,当周襄王二年辛未,阅一百十七年。若考甫逮事戴公
,虽甚寿考,不当至襄公时尚存。此与宋世家所云不合
。魏氏源诗古微云:“考父佐戴、武、宣,不逮事襄公
。或宋襄所作惟殷武一篇,其前四篇则考父作之,至襄
公而追录其诗,遂序以为美襄。犹秦风车邻、驷驖录于
襄公之世,而序以为美襄公,事同一例。”荣谓今、古
文说所传各异,不能强同;史公博取百家,时多抵牾,
亦无须曲解,魏说未为允也。诗嵩高、烝民并云:“吉
甫作诵。”潜夫论三式云:“周宣王时,辅相大臣以德
佐治,亦获有国,故尹吉甫作封颂二篇。” 注“奚斯
”至“鲁颂”。按:诗閟宫云:“新庙奕奕,奚斯所作
。”毛传以所作为作庙,而诗乃史克作。駉小序云:“
駉,颂僖公也。僖公能遵伯禽之法,俭以足用,宽以爱
民,务农重谷,牧于坰野,鲁人尊之,于是季孙行父请
命于周,而史克作是颂。”孔疏云:“其义通于下三篇
,亦是行父所请,史克所 作也。
”是古文说不以閟宫之诗为奚斯作。据法言此文,则知
鲁诗解奚所斯作为作诗,与韩诗同。班孟坚两都赋序云
:“故皋陶歌虞,奚斯颂鲁,同见采于孔氏,列于诗、
书。”李注引韩诗薛君章句云:“奚斯,鲁公子也。是
诗公子奚斯所作也。”段氏玉裁经韵楼集云:“此章自
‘徂来之松’至‘新庙奕奕’七句,言鲁修造之事。下
奚斯所作三句,自陈奚斯作此閟宫一篇,其辞甚长,且
甚大,万民皆谓之顺也。作诗之自举其名者,小雅节南
山曰:‘家父作诵,以究王□,式讹尔心,以畜万邦。
’巷伯曰:‘寺人孟子,作为此诗,凡百君子,敬而听
之。’大雅嵩高曰:‘吉甫作诵,其诗孔硕,其风肆好
,以赠申伯。’烝民曰:‘吉甫作诵,穆如清风,仲山
甫永怀,以慰其心。’并此篇为五云。奚斯所作,即吉
父、家父作诵之辞也。曰‘孔曼且硕,万民是若’,即
其诗孔硕,以畜万邦之意也。‘所’字不上属,‘所作
’犹作诵、作诗之云。以作为韵,故不曰作诵、作诗耳
。汉人言诗者,无不如是。偃师武虚谷援杨子法言,后
汉书曹褒传、班固传,及诸石刻之文度尚碑、太尉刘宽
碑、绥民校尉熊君碑、费泛碑、杨震碑、沛相杨统碑、
曹全碑、张迁表,一一可证。文选两都赋‘皋陶歌虞,
奚斯颂鲁’,注云:‘韩诗鲁颂曰:新庙奕奕,奚斯所
作。薛君曰:奚斯,鲁公子也,言其新庙奕奕然盛,是
诗公子奚斯所作也。’分释二句甚明。学者多谓毛诗与
韩大异。毛传曰:‘
有大夫公子奚斯者作是庙也。’愚
谓毛诗‘庙’字必‘诗’字之误。传之原本必重举奚斯
所作,而释之曰:‘有大夫公子奚斯者作是诗也。’剪
割毛传者,尽去其复举之文,则以新庙闵公庙也,有大
夫公子奚斯者作是庙也,相联为顺,而改‘诗’为‘庙
’,此其与韩不同之故。以‘奚斯所作’上属者,乃郑
笺之说,非古说也。”荣谓若膺分析此诗句读,及以节
南山诸篇释此诗文例,以明奚斯所作之为作颂,而非作
庙,义极精确,足证鲁、韩旧说之不可易。惟谓毛传作
是庙之“庙”字亦必“诗”字之误,则近武断。毛诗与
鲁、韩固不须强同也。 文选谢玄晖拜中军记室辞随王
笺, 李注引“希骥之马,亦骥之
乘也”,李轨曰:“希,望也。”又李萧远运命论注引
“颜尝睎夫子矣”,李轨曰:“希,望也。言颜回尝望
孔子也。”今各本无此注。
或曰:“书与经同,而世不尚,治之可乎?”曰
:“可。”或人哑尔笑曰:“须以发策决科。”〔
注〕射以决科,经以策试,今徒治同经之书,而不见策
用,故笑之。曰:“大人之学也,为道;小人之学
也,为利。子为道乎?为利乎?”或曰:“耕不获,猎
不飨,耕猎乎?”曰:“耕道而得道,猎德而得德,是
获飨已,〔注〕耕猎如此,利莫大焉。
吾不睹参、辰之相比也。”是以君子贵迁善。迁善
者,圣人之徒与!〔注〕去恶迁善,兼
总仁义也。徒犹弟子也。百川学海,而至于海;〔
注〕行之不息,归之不已。丘陵学山,不至于山,
是故恶夫画也。〔注〕画,止。〔疏〕
白虎通五经云:“经所以有五,何?经,常也,有五常
之道,故曰五经。乐仁,书义,礼礼,易智,诗信也。
”又云:“五经何谓?易、尚书、诗、礼、春秋也。”
陈氏立疏证云:“以易、尚书、诗、礼、春秋为五经,
与上异,盖兼存两说也。”文选蔡伯喈郭有道碑“遂考
览六经”,李注云:“五经及乐经也。”子云剧秦美新
“制成六经”,李注云:“经有五,而又有乐,故云六
经也。”是皆以易、书、诗、礼、春秋为五经,并乐经
为六也。汉书武帝本纪,元朔五年,置五经博士。同经
之书,谓若论语、孝经之属,汉时谓之传记。孟子题辞
云:“孝文皇帝欲广游学之路,论语、孝经、孟子、尔
雅皆置博士,后罢传记博士,独立五经而已。”是也。
“世不尚”,谓不立学官。“哑尔”者,音义:“哑尔
,于革切。”说文:“哑,笑也。”易震云:“笑言哑
哑。”释文引马融云:“笑声。”“发策决科”者,汉
书萧望之传云:“以射策甲科为郎。”颜注云:“射策
者,谓为难问疑义,书之于策,量其大小,署为甲乙之
科,列而置之,不使彰显。有欲射者,随其所 取
,得而释之,以知优劣。”史记儒林传序,索隐引如淳
云:“汉仪,弟子射策,甲科百人,补郎中;乙科二百
人,补太子舍人,皆秩比二百石。次郡国文学,秩百石
。”“大人之学也,为道”云云者,孟子云:“从其大
体为大人,从其小体为小人。”赵注云:“大体,心思
礼义;小体,纵恣情欲。”按:世德堂本两“也”字各
在“为道”、“为利”字下。“耕不获,猎不飨”云云
者,说文:“获,刈谷也。”又:“享,献也。”周礼
大司马云:“献禽以祭社。”郑注云:“田止,虞人植
旌,众献其所获禽也。”是猎飨字正当作“享”。经传
通用“飨”。“是获飨已”,世德堂本作“是获飨也”
。御览六百七引亦作“也”。“吾不睹参辰之相比也”
者,参辰,说文作“□●,或省作“参晨”。经传多以
“晨”为“□”,而以“辰”为“晨”。文选陆士龙答
兄机诗,李注引此作“吾不见参商之相比也”。又苏子
卿诗注引与今本同;又引宋衷注云:“辰,龙星也;参
,虎星也。我不见龙、虎俱见。”天官书云:“参为白
虎,三星直者,是为衡石。下有三星,兑,曰罚,为斩
艾事。其外四星,左、右肩股。”按参之正体止三星,
其状平列,故谓之衡石,兼左、右肩股,数之为七。以
衡石三星与罚三星并数为六,所谓参伐连体。罚即伐也
。此连体六星亦通谓之参,或通谓之伐,或兼举二名曰
参伐。夏小正“五月参则见”,传云:“参也者,伐星
也。”诗小星“维参与昴”,毛传云:“参,伐也。”
此通谓之参也。考工记“熊旗六斿以象伐也”。郑注云
:“伐属白虎宿,与参连体而六星,”此通谓之伐也。
公羊传昭公篇:“伐为大辰。”何休解诂云:“伐谓参
伐也。”徐彦疏云:“正以伐在参旁,与参连体而六星
,故言伐谓参伐。伐与参为一候故也。”此兼举二名也
。尔雅释天云:“天驷,房也。大辰、房、心、尾也。
大火谓之大辰。”郭注云:“龙为天马,故房四星谓之
天驷。龙星明者以为时候,故曰大辰。大火,心也,在
中最明,故时候主焉。”按:房四星,心三星,尾九星
,通谓之大辰。心当中一星尤明大,色赤如火,故心亦
谓之大火,特专蒙大辰之名也。汪氏中释●□二文云:
“东方七 宿,最明大者莫如心,
西方七宿,最明大者莫如□,故古人多用之以纪时令。
于文□从晶,大火为大●,●亦从晶,并象二星之形,
而●即从之,故知●□之用,该乎列宿矣。”音义:“
相比,毗志切。”天官书云:“魁下六星,两两相比者
,名曰三能。”又:“危东六星,两两相比,曰司空。
”正义云:“比,近也。”按:参属西宫,辰属东宫,
此见彼伏,永不并出。左传昭公篇云:“昔高辛氏有二
子,伯曰阏伯,季曰实沈,居于旷林,不相能也,日寻
干戈,以相征讨。后帝不臧,迁阏伯于商丘,主辰,商
人是因,故辰为商星;迁实沈于大夏,主参,唐人是因
,故参为晋星。”故凡人事相离反者,皆以参辰为喻。
此句旧解为冒下之辞,长沙章工部华云:“参辰喻道利
,参辰不相比者,言为道之学与为利之学不相为谋,义
当上属为一节。”按:章说至当,可破曲园错简之疑,
说见下文。“君子贵迁善”云云者,易益云:“风雷益
,君子以见善则迁,有过则改。”荀子大略云:“君子
之学如蜕,幡然迁之。”音义:“徒与,音余,下皆同
。疑者别出。”孟子云:“能言距杨、墨者,圣人之徒
也。”赵注云:“徒,党也。”按:此又承上而正告之
言。苟知为道之学与为利之学不相为谋,则当决然去利
而就道,是谓迁善;不能迁善谓之画,故下文又设二譬
以明之。世德堂本“迁善者”作“迁善也者”。“百川
学海”云云者,广雅释丘云:“小陵曰丘。”说文:“
陵,大□也。”释名释山云:“大阜曰陵。”司马云:
“百川动而不息,故至于海;丘陵止而不进,故不至于
山。学者亦犹是矣。”按百川之于海,丘陵之于山,各
相类似,而百川能到海,丘陵不能为山者,百川能迁,
而丘陵则画也。御览六百七引“而至于海”作“而归于
壑”;又五十三引“
恶夫画也”作“恶夫住者”。 注
“射以决科,经以策试”。按:此八字于义未顺,必有
脱误。 注“徒犹弟子也”。按:孟子“其徒数十人”
,赵注云:“其徒,学其业者也。”吕氏春秋“诬徒视
徒如己”,高注云:“徒谓弟子也。” 注“画,止”
。按:论语“力不足者中道而废,今女画”,孔注云:
“画,止也。力不足者当中道而废, 今
汝自止耳,非力极也。”刘疏云:“说文曰:‘画,界
也,象田四界。聿,所以画之。’引申之,凡有所界限
而不能前进者,亦为画。故此注训止。”
频频之党,甚于●斯,亦贼夫粮食而已矣。〔
注〕●斯群行啄谷,谕人党比游宴,贼害粮食,有损无
益也朋而不心,面朋也;友而不心,面友也。〔
注〕匿怨,仲尼之所耻;面朋,杨子之所讥。〔疏〕“
频频之党甚于●斯”者,广雅释训云:“频频,比也。
”说文:“
攩,朋群也。”经传通用“党”。
离骚王逸注云:“党,朋也。”音义:“●斯,羊茹切
。鸒,雅乌。”按诗小弁云:“弁彼鸒斯,归飞提提。
”毛传云:“鸒,卑居。卑居,雅乌也。提提,群貌。
”孔疏云:“鸒,卑居,释鸟文也。卑居又名雅乌。郭
璞曰:‘雅乌小而多群,腹下白,东呼为鹎鸟。’是也
。此鸟名鸒,而云斯者,语辞。犹蓼彼萧斯,菀彼柳斯
。传或有‘斯’者,衍字,定本无‘斯’字。以刘孝标
之博学,而类苑鸟部立鸒斯之目,是不精也。此鸟性好
群聚,故云‘提提,群貌’。”今本尔雅作“●斯,鹎
鶋”。释文出“斯”,云:“本多无此字。案:‘斯’
是诗人协句之言,后人因将添此字也。而俗本遂斯旁作
鸟,谬甚。”是斯为语词,孔、陆说同。而法言云●斯
者,陈氏奂诗毛传疏云:“此用诗辞以足句耳。”是也
。“亦贼夫粮食而已矣”者,诗桑柔云:“降此蟊贼,
稼穑卒痒。”尔雅释虫云:“食节贼。”李巡注云:“
食禾节者,言贪狠,故曰贼也。”按:此文云贼,即以
蟊贼为喻,犹云蠹也。周礼廪人,郑注云:“行道曰粮
,谓糒也。止居曰食,谓米也。”“朋而不心”云云者
,司马云:“言朋友当以诚心相与切磋琢磨,不可心知
其非而不告,但外貌相媚悦,群居游戏,相从饮食而已
。”俞云:“君子贵迁善与参辰之不相比意不相承,频
频之党与恶画之义亦不相承,疑此两节传写互误。杨子
盖因参辰之不相比而戒人之党比游宴,故曰:‘频频之
党,甚于●斯。’广雅释训曰:‘频频,比也。’李轨
注亦以 党比游宴释之,则与参辰
之不相比,意正一贯矣。至君子贵迁善,乃申明恶画之
义。迁善,是不画也。今订正如左:‘吾不睹参辰之相
比也。频频之党,甚于●斯,亦贼夫粮食而已矣。百川
学海,而至于海;丘陵学山,不至于山,是故恶夫画也
。是以君子贵迁善。迁善者,圣人之徒与!’”按:“
书与经同”至“参辰不相比”为一节;“君子贵迁善”
又承上而申言之,至“恶画”为一节;“频频之党”至
“友而不心,面友也”,则别为一章,文义甚明。曲园
不知参、辰喻道、利,乃以相比字与频频字皮傅生义,
谓杨子因参辰之不相比,而戒人之党比游宴。然则君子
之不党不比者,为皆取法于参辰耶?斯为谬矣! 注“
匿怨,仲尼之所耻”。按论语云:“匿怨而友其人,左
丘明耻之,丘亦耻之。”皇疏引范宁云:“藏怨于心,
诈亲于形外,扬子法言曰:‘
友而不心,面友也。’亦丘明之所
耻。”
或谓子之治产,不如丹圭之富。曰:“吾闻先生
相与言,则以仁与义;市井相与言,则以财与利。如其
富!如其富!”或曰:“先生生无以养也,死无以葬也
,如之何?”曰:“以其所以养,养之至也;以其所以
葬,葬之至也。”〔注〕养不必丰,葬
不必厚,各顺其宜,惟义所在。〔疏〕丹圭者,史记货
殖传云:“白圭,周人也。当魏文侯时,李克务尽地力
,而白圭乐观时变,故人弃我取,人取我与,能薄饮食
,忍嗜欲,节衣服,与用事僮仆同苦乐,趋时若猛兽贽
鸟之发。故曰:‘吾治生产,犹伊尹、吕尚之谋,孙吴
用兵,商鞅行法是也。’盖天下言治生,祖白圭。”孟
子云:“白圭曰:‘吾欲二十而取一。’”又云:“白
圭曰:‘丹之治水也,愈于禹。’”赵注云:“白圭,
周人也,节以货殖,欲省赋利民。”又云:“丹,名;
圭,字也。”朱子集注亦云周人;又引林氏据史记以为
圭为此论,盖欲以其术施之国家也。是皆以孟子之白圭
,即货殖传之白圭。盖本法言此文为说。阎氏若璩四书
释地续云:“韩非书白圭相 魏。
邹阳书:‘白圭战亡六城,为魏取中山。’又:‘白圭
显于中山,中山人恶之魏文侯,文侯投以夜光之璧。’
魏拔中山,在文侯十七年癸酉,下逮孟子乙酉至梁,凡
七十三年,为国之将相者,尚能存于尔时乎?纵存于尔
时,尚能为国筑堤防治水害乎?苟皆能之,孟子与之晤
对,其爵之尊,寿之高,当何如隆礼,而但曰‘子之’
、‘吾子’之云乎?我故断其为两人也。”毛氏奇龄说
与阎氏同。周氏广业孟子四考云:“白圭,货殖传云当
魏文侯时,乐观时变。邹阳书曰白圭为魏拔中山,文侯
赐以夜光之璧。计其年且长以倍,不当自名曰丹,孟子
呼为吾子,故阎百诗、毛初晴并言有两白圭。与孟子言
者名丹,字圭,不得与史强合。今考韩非子云:‘白圭
之行堤也,塞其穴,故无水难。’正邻国为壑之证。吕
氏春秋审应览有白圭与惠施折辨语,则其为另一人,似
无可疑。然史又称白圭自言:‘吾治生产,犹商鞅行法
。’据竹书纪年,秦封卫鞅于商,在梁惠咸王三十年,
是圭后于鞅甚明。国策昭王时白圭始见,而拔中山者,
言乐羊,不言白圭,吕氏春秋及新序载孟尝君、白圭问
答,于魏文侯皆称谥,恐史与邹阳之说误以武侯为文侯
也。”宋氏翔凤孟子赵注补正引管氏同云:“战国时盖
有三白圭。邹阳书白圭战亡六城,为魏取中山。魏取中
山在文侯十七年,下逮孟子至梁之岁七十三年矣,此魏
之白圭也。货殖传白圭乐观时变,人弃我取,人取我与
,此又一白圭也。孟子之书自谓治水愈禹,欲二十而取
一,此又一白圭也。三者名同而人异,太史公误以货殖
之白圭列于魏文侯时。圭之言曰:‘圭治生产,犹伊尹
、吕尚之谋,孙吴用兵,商鞅行法。’白圭拔中山,去
商鞅之死七十三年,去鞅为大良造亦六十三年,彼何以
称及鞅哉?夫拔中山者,盖乐羊、吴起之流,货殖之白
圭则富商大贾,不必尝仕宦,其为时不可知也。太史公
误谓与李悝并世,然言圭善治生而不言仕魏,则虽误而
犹未甚也。要不若圭自言者之足据。若孟子之白圭,盖
好为高言而不通晓事体,微特不能上及文侯,其与逐利
趋时若贽鸟猛兽之发 者,亦岂一
人哉?”荣按:邹阳书之白圭,与孟子之白圭,年代悬
隔,自不得谓非两人。若货殖传之白圭,则固自言:“
吾治生产,犹商鞅行法。”其非邹阳书之白圭,显然可
见。正即孟子所见欲二十取一,自称治水愈禹者,何以
谓此又一白圭耶?史记白圭传首二语,乃追叙之辞,与
传末“天下言治生”云云,文义相应,所以志生产事业
之沿革,时世风尚之异同。李悝为魏文侯作尽地力之教
,详见汉书食货志。李克即李悝,悝、克古音同部,故
得通用。传意谓自魏文侯以来,天下言治生者,祖李悝
,以尽地力为务。至白圭出而一变其术,以观时变、决
取舍为务,于是天下言治生者,亦一变其宗师,舍悝而
祖圭。此即由农利而进于商利之说,本不谓圭与悝并世
,更未尝谓其仕魏文侯也。百诗以下,读史记不精,又
牵引邹阳书,并为一谈,妄意治产之圭与名丹之圭当为
两人,乃以子云、邠卿、朱子、林氏为谬,且以史公为
误。夫魏文侯与商鞅之后先不相及,曾仕文侯为将相者
之不得称及商鞅,稍治史事者所知。何有一传之中,方
谓其与魏文侯同时,又称其以商鞅行法自拟?史公即兼
收百家,不容抵牾至此。于庭谓货殖传之白圭与孟子之
白圭当是一人,所见甚是,而未能明言其所以故,特详
辨之。白圭名丹,而云丹圭者,名字连称,古人常例,
惟多先字后名。左传文公篇孔疏云:“古人连言名字者
,皆先字后名。”又僖公篇疏云:“古人之言名字者,
皆先字后名而连言之。”是也。此先名后字者,按家语
弟子解,原亢字子籍,而史记弟子传称原亢籍。又弟子
传商瞿字子木,而汉书儒林传称商瞿子木。又弟子传矫
子庸疵、周子家竖、光子乘羽、田子庄何、王子中同,
汉书悉改为桥庇子庸、周丑子家、孙虞子乘、田何子装
、王同子中。则知先名后字,汉时称人之例然也。其名
丹字圭者,经义述闻云:“圭读为□,声近假借也。说
文:‘□,鲜明黄色也,从黄,圭声。蘳,黄华,从艸
,□声,读若堕坏。’是黄谓之□也。名丹字□,与名
赤字华同义。华亦黄也。”焦氏循孟子正义云:“
说文丹部云:‘丹, 巴
、越之赤石也。’说苑脩文篇云:‘圭者,玉也。’考
工记匠人注云:‘圭之言珪,洁也。’洁者,洁白也。
玉之白者为圭,石之赤者为丹,赤炽盛而以洁白消之,
此名字所以取欤?”焦、王说异,理堂为优。自序云“
扬季官至卢江太守,有田一□,有宅一区,世世以农桑
为业,家产不过十金。”故或以治产相讽也。“吾闻先
生相与言”云云者,文选皇甫士安三都赋序,李注云:
“先生,学人之通称也。”初学记引风俗通云:“市,
亦谓之市井。言人至市,有所鬻卖者,当于井上洗濯,
令香洁,然后到市也。或曰古者二十亩为井田,因井为
市,故云也。”四书释地续云:“后汉刘宠列传:‘拜
会稽太守,山民愿朴,乃有白首不入市井者。父老自称
山谷鄙生,未尝识郡朝。’郡朝,太守之厅事也。此可
证市井贴在国都言。注引风俗通义,以井为井田,则在
野矣,非市交易之处,井共汲之所。张守节曰:‘古人
未有市及井,若朝聚井汲水,便将货物于井边货卖,故
言市井。”陈氏立公羊传宣公篇义疏云:“因井为市,
盖始于三代以前。初作井田时,民情俭朴,无非寻常日
用,故于井田间交易,非谓汲水之井也。后世渐趋于文
,百货交易,必于都会聚集之所,因亦谓之市井。”荣
谓井者,方里之谓。古者市皆别处,盖以方里之地为之
,故谓之市井。三辅黄图庙记云:“长安市有九,各方
二百六十六步,凡四里为一市。”此则后代都市之制,
广袤倍增,然正可因此以想见三代恒常之市,其地不过
方里也。汉书货殖传引管子曰:“士相与语仁义于宴间
,商相与语财利于市井。”明古有是言,故云“吾闻”
也。“如其富!如其富”者,论语云:“桓公九合诸侯
,不以兵车,管仲之力也。如其仁!如其仁!”孔注云
:“谁如管仲之仁!”按:法言重言“如其”者三见:
此文:“如其富!如其富!”吾子:“如其智!如其智
!”渊骞:“如其寝!如其寝!”凡句法相同者,其解
释当相似,故通于此而扞格于彼之说,必非作者之旨。
俞云:“如其富,言如何其以富也。重言之者,深疾之
之辞。此句法本于论语之‘如其仁!如其仁’。孔注增
字解经,颇非 经旨。以杨子之意
推之,则如其仁者,不许之也。孔子于管仲但许其事功
之盛,而未尝予之以仁。故其意若曰:‘论管仲者,但
以事功论之足矣,如何其以仁也?如何其以仁也?’即
下章‘民到于今受其赐’,可谓推许之至,而于仁字固
不一及也。非杨子此文,则孔子之意不见矣。吾子篇:
‘或问屈原智乎?曰:如玉如莹,爰见丹青,如其智!
如其智!’此与孔子之论管仲,正可互明。盖若管仲者
,论其事功可也,不必论其仁也。若屈原者,论其志节
可也,不必论其智也。”荣按:论语如其仁之为深许管
仲,义无可疑。彼郑注亦云:“重言如其仁者,九合诸
侯,功济天下,此仁为大。死节,仁小者也。”义同孔
注。假如俞说,如其仁者,不许之之辞,若管仲者,但
论其事功可也,不必论其仁也。则按之上下文义,尽成
矛盾,此说断非经旨。经传释词云:“如犹乃也。言管
仲不用民力而天下安,乃其仁!乃其仁也!”刘疏以为
此训最当,盖不直言为仁,而言如其仁,明专据功业言
之。然此说按之论语及吾子篇之“如其智”,于义似协
,以释此文“如其富”,已嫌不顺,若施之渊骞之“如
其寝”,则绝不可通。是子云亦必不训如为乃,可知也
。今细绎之,窃谓子云解论语,实同孔义。此文如其富
云者,其字指上文之丹圭,谓士相与语不及财利,若必
以财利为言,则吾岂如丹圭之富也。以此推之,吾子云
“如其智”者,其即指屈原,谓谁如屈原之智也。渊骞
云“如其寝”者,其指上文渊、骞之徒。徒者,弟子也
。谓两贤得游孔子之门,以扬其名,岂如其弟子之湮没
不彰也。如此解之,于论语及本书三文,似皆可通,当
得为子云本意也。公羊传隐公篇“如勿与而已矣”,解
诂云:“如即不如,齐人语也。”然则以如为谁如,为
岂如,犹以如为不如。盖古人自有语急、语舒之例,不
可谓增字以解之,必于文义未安也。音义云:“俗本下
句作‘如其义’,非。”按:集注引宋、吴本及今汉魏
丛书本,下句均作“如其义”;又世德堂本不重此句,
皆非。“或曰先生”云云者,此承上文“先生相与言”
云云,而以养生送死之事相 难,
以见空言仁义之有所不可行也。世德堂本作“生无以养
,死无以葬”,无两“
也”字。“以其所以养”云云者,
吴云:“生事之以礼,不必丰也。死葬之以礼,不必厚
也。孔子曰:‘啜菽饮水,尽其欢,斯之谓孝。敛手足
形还葬而无椁,称其财,斯之谓礼。’”按:治平本“
以其所以葬”作“以其所葬”,与上句不一律。秦氏恩
复校谓上句衍下“以”字。陶氏鸿庆读法言札记云:“
以其所葬,五臣注本作‘以其所以葬’,当从之。此答
或人生无以养、死无以葬之问,故云然。李注云:‘惟
义所在。’吴注云:‘生事之以礼,死葬之以礼。’义
也,礼也,皆指所以养、所以葬而言。温公集注不言李
本之异,是李本与各本同也。秦校反谓以其所以养句衍
下‘以’字,文理未协,恐不可从。”按:陶说是也。
治平本偶脱此“以”字耳。
或曰:“猗顿之富以孝,不亦至乎?颜其馁矣!
”曰:“彼以其粗,颜以其精;彼以其回,颜以其贞。
〔注〕回,邪也。贞,正也。颜
其劣乎?颜其劣乎?”〔注〕至足者,
外物不能累其内。〔疏〕“
猗顿之富”者,音义:“猗顿,于
离切。”史记货殖传云:“猗顿用盬盐起,而邯郸郭纵
以铁冶成业,与王者埒富。”集解云:“孔丛曰:‘猗
顿,鲁之穷士也,耕则常饥,桑则常寒,闻朱公富,往
而问术焉。朱公告之曰:子欲速富,当畜五牸。于是乃
适西河,大畜牛羊于猗氏之南。十年之间,其息不可计
,赀拟王公,驰名天下。以兴富于猗氏,故曰猗顿。’
”按孔丛陈士义文,“西河”当作“河东”。汉书地理
志,河东郡有猗氏。文选贾谊过秦论,李注引孔丛正作
“乃适河东”。“颜其馁矣”者,说文:“馁,饥也。
”司马云:“或人以为颜氏之亲当不免于馁也。”“彼
以其粗”云云者,音义:“其粗,千胡切。”司马云:
“养体为粗,养志为精;骄乱争疾为邪,屡空不改其乐
为正。”按:精、贞为韵。“颜其劣乎”者,说文:“
劣,弱也。”按:经传以为优之反。此与上文“如其富
!如其富”同义,谓以精与贞言,则吾以颜氏之孝为至
。子若言富,则颜诚不能与猗顿比也。吴胡部郎 玉
缙云:“此即上文‘养之至’义,谓颜岂劣乎?其,岂
也。” 注“回,邪也。贞,正也”。按说文:“●,
邪也。”经传皆通作“回”、“邪”。易:“干,元、
亨、利、贞。”子夏传云:“贞,正也。”
或曰:“使我纡朱怀金,其乐可量也。”曰:“
纡朱怀金者之乐,不如颜氏子之乐。颜氏子之乐也,内
;〔注〕至乐内足,不待于外。纡
朱怀金者之乐也,外。”〔注〕内乐不
足,是故假于金朱外物尔,乃说乐也。或曰:“请
问屡空之内。”〔注〕欲以此义嘲杨子
也。曰:“颜不孔,虽得天下不足以为乐。”“然
亦有苦乎?”曰:“颜苦孔之卓之至也。”或人瞿然曰
:“兹苦也,衹其所以为乐也与!”〔
疏〕“纡朱怀金”者,音义:“纡朱,邕俱切。”张平
子东京赋:“纡皇组。”薛综注云:“纡,垂也。”按
说文:“纡,诎也。一曰萦也。”续汉书舆服志云:“
诸侯王,赤绶。”注引徐广云:“太子及诸侯王,金印
、龟纽,纁朱绶。”然则犹言为侯王也。音义:“其乐
,音洛,下同。”“可量也”,治平本作“不可量已”
;世德堂本作“不可量也”,文选范蔚宗宦者传论李注
、后汉书宦者传章怀太子注引同,此皆校书者妄改。惟
毛本文选鲍明远拟古诗注引作“可量也”,为古本之仅
存者。杨书多以“也”为“邪”,说见各本条。妄人不
知“也”字之义,遂增“不”字。而治平本直改“也”
为“已”,愈失其真。俞云:“‘其乐可量也’,犹云
‘其乐可量邪’?与上文众人所能逾也,文法一律。”
荣按:此乃设想之辞。“其乐可量邪”,见歆羡无极之
意。若增“不”字而读“也”如字,或改“也”为“
已”,全失属辞之妙矣。“不如颜
氏子之乐”者,易系辞云:“颜氏之子,其殆庶几乎?
”论语云:“子曰:‘贤哉,回也!一箪食,一瓢饮,
在陋巷,人不堪其忧,回也不改其乐。贤哉,回也!’
”郑注云:“贫者人之所忧,而颜渊志道,自有所乐,
故深贤之。”“颜氏子之乐也,内;纡朱怀金者之乐也
,外”者,吕氏春秋慎人引子贡曰:“古之得道者,
穷亦乐,达亦乐。所乐非穷达也,道得
于此,则穷达一也。”世德堂本“纡朱怀金”下无“者
”字。“请问屡空之内”者,论语:“回也,其庶乎!
屡空。”何晏集解云:“言回庶几圣道,虽数空匮,而
乐在其中矣。一曰:‘屡犹每也,空犹虚中也。以圣人
之善道,教数子之庶几,犹不至于知道者,各内有此害
。其于庶几每能虚中者,惟回怀道深远。不虚心不能知
道。’”潘氏维城论语古注集笺云:“案说文无‘屡’
字。古祇作‘娄’,说文云:‘娄,空也。’则与下‘
空’字同义。然下文云‘亿则屡中’、‘空中’殊不成
义,当以新附屡字训数之说为得。”刘疏云:“诗节南
山:‘不宜空我师。’毛传:‘空,穷也。’引申之,
凡贫穷无财者,亦谓之空。史记伯夷列传:‘然回也屡
空,糟糠不厌。’盐铁论地广云:‘夫贱不害知,贫不
妨行。颜渊屡空,不为不贤;孔子不容,不为不圣。’
后汉贾逵传:‘帝谓马防曰:贾逵母病,此子无人事于
外,屡空,将从孤竹之子于首阳矣。’是汉人解屡空皆
为空匮,注前说是也。”俞氏樾群经平议,据说文娄空
连文,谓:“古语有如此,许君犹及知之。凡物空者无
不明。以人言,则曰‘离娄’;以屋言,则曰‘丽廔’
。孔子以娄空称颜子,盖谓颜子之心通达无滞,亦若窗
牖之丽廔闿明也。终日不违,无所不说,并其证也。”
荣按:论语以颜子屡空与子贡货殖对举,明以贫富为言
,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,屡空者能久处约之验。久处约
而不改其乐,非中心安仁者不能,所以为庶几。此躬行
实践之美,较诸泛论心德,远为深切着明。平叔渐染玄
风,故有虚中之诂。其后王辅嗣、顾欢、太史叔明之徒
,敷畅斯旨,益以寂虚、遗忘、大通、顿尽诸辞诠释空
字,斯则语涉禅悦,去古弥远。曲园傅会许书,衍为空
明之论,义尤肤浅。法言此章,皆论儒者安贫乐道之学
。此用屡空字,自亦解为数匮,与集解前一说同也。“
屡空之内”,谓屡空者之内乐何事也。“颜不孔,虽得
天下不足以为乐”者,此明颜子所乐非他,乃在得孔子
而师事之,以孔子之道为至乐,虽王天下不与易,为真
能道颜子之乐事者。明乎此, 则
知程子云:“箪瓢陋巷非可乐,盖自有其乐尔。”及云
:“昔受学周茂叔,每令寻颜子所乐何事。”舍昔贤亲
师乐道之义不言,而故为隐约难知之说以疑学者,远不
若子云此言之亲切而有味也。“然亦有苦乎”者,此问
辞而省“曰”字。古人多有此法,说详古书疑义举例。
“颜苦孔之卓之至也”者,论语云:“颜渊喟然叹曰:
‘仰之弥高,钻之弥坚;瞻之在前,忽焉在后。夫子循
循然善诱人,博我以文,约我以礼,欲罢不能,既竭吾
才。如有所立卓尔,虽欲从之,末由也已。’”郑注云
:“卓,绝望之辞。”按:谓高远穷绝瞻望也。说文:
“●,高也。”古文作“卓”。潘氏集笺云:“经义述
闻:‘仪礼觐礼:匹马卓上。卓之言,超也,绝也,独
也。’广雅:‘趠,绝也。’李善西都赋注:‘
逴跞,犹超绝也。’趠、逴与卓,
古并同声,其义一也。汉书河间献王传:‘卓尔不群。
’说苑君道篇:‘踔然独立。’说文:‘●,特止也。
’徐锴传曰:‘特止,卓立也。’踔与●、卓,古亦同
声,皆独貌也。据此,则卓尔者,形容夫子之道之超然
特立,故郑以为绝望之辞也。扬子法言学行篇‘颜苦孔
之卓’指此。”刘疏云:“道不外学,学不外礼。夫子
十五志学,三十而立。志学即博文也。立即立于礼也,
亦即约礼也。如有所立卓尔,谓礼之所立,无非道也。
颜子于博约之后,服习既久,故举其所已知者以自明,
求其所未知者以自勉。庄子田子方篇:颜子曰:‘夫子
步亦步,夫子趋亦趋,夫子驰亦驰,夫子奔逸绝尘,而
回瞠若乎后矣。’奔逸绝尘,则夫子之所立卓尔也;回
瞠若乎后,则欲从末由也。惟欲从末由,故仰钻既竭,
而弥高弥坚也;在前可瞻,而忽焉在后也。此颜子之未
达一间也。然虽欲从末由,而终是欲罢不能。故夫子又
言:‘回,吾见其进,未见其止矣。’”按:既竭吾才
,欲从末由,故谓之苦。世德堂本无“之至”二字。“
或人瞿然”云云者,音义:“瞿然,音句。”说文:“
●,举目惊●然也。”经传通作“瞿”。庄子徐无鬼“
子綦瞿然喜曰”,司马彪注云:“喜貌。”又李颐注云
:“惊视貌。”音义:“祇其,音支,适也。”按:欲
从末由,而仍未见 其止,故所苦
正其所乐而已。后汉书宦者传注引此文。李轨注:“朱
,朱绂也。金,金印也。”选注分引宦者传论及拟古诗
下。今法言各本无此注。 注“欲以此义嘲杨子也”。
按:论衡别通云:“富人之宅,以一丈之地为内,内中
所有,柙匮所赢,缣布丝绵也。贫人之宅,亦以一丈为
内,内中空虚,徒四璧立,故曰贫。”弘范意以或人以
内外字可兼通居处而言,因以内为室中之义,戏言屡空
之家,复何所有,而云乐耶?故云欲以此义嘲杨子。实
则法言此文乃欲申论颜子所乐何事,特假问发之。内者
,内乐之省。正以屡空之遇,当使人困心衡虑,不堪其
忧。今云内乐,果为何义?故云“请问屡空之内”。以
为嘲谑之词,非也。
曰:“有教立道,无止仲尼;有学术业,无止颜
渊。”或曰:“
立道,仲尼不可为思矣。术业,颜渊不可为力矣。”
曰:“未之思也,孰御焉?”〔注〕孔
子习周公,颜回习孔子,无止之者。〔疏〕此别为一章
,与上不属。以承或人之语之后,故特着“曰”字以起
之。“无止”,各本皆作“无心”。音义云:“天复本
并作‘无止’。”按:心、止隶形相近而误,今据订正
。俞云:“术当读为述。礼记祭义:‘结诸心,形诸色
,而术省之。’郑注曰:‘术当为述。’韩敕后碑‘共
术韩君德政’,张表碑‘方伯术职’,樊敏碑‘臣子褒
术’,并以术为述,皆其证也。述业与立道正相对,有
教立道,作者之谓圣也;有学述业,述者之谓明也。又
按音义曰:‘天复本心作止。’当从之。言立道不止,
则为仲尼;述业不止,则为颜渊也。李、宋、吴本并作
‘心’,于义难通。温公从之,非是。”按:俞说是也
。经传释词云:“有犹或也。”言或以立道为教,进而
不已,斯仲尼矣;或以述业为学,进而不已,斯颜渊矣
。即前文“睎之则是”之意。思、力互文。
或问:“景差、唐勒、宋玉、枚乘之赋也,益乎
?”曰:“必也,淫。”〔注〕言无益
于正也。“淫,则奈何?”曰:“诗人之赋丽以则
,〔注〕陈威仪,布法则。辞人
之赋丽以淫。〔注〕奢侈相胜,靡丽相
越,不归 于正也。如孔氏之
门用赋也,则贾谊升堂,相如入室矣。如其不用何?”
〔疏〕音义:“景差,初佳切。旧本作
景●。”按:史记屈原传云:“楚有宋玉、唐勒、景差
之徒者,皆好辞而以赋见称。”索隐云:“扬子法言及
汉书古今人表皆是景瑳。”按:今汉书人表尚作“景瑳
”,而法言各本均作“景差”,乃校者依史记等书改之
。艺文志无景差赋。楚辞大招序云:“大招者,屈原之
所作也。或曰景差,疑不能明也。”志有唐勒赋四篇,
注云:“楚人。”又宋玉赋十七篇,注云:“楚人,与
唐勒并时,在屈原后也。”音义:“
枚乘,绳证切。”枚乘传云:“枚
乘,字叔,淮阴人也,为吴王濞郎中。汉既平七国,景
帝召拜乘为弘农都尉。以病去官,复游梁。梁客皆善属
辞赋,乘尤高。”志有枚乘赋九篇。诗关雎序,孔疏云
:“淫者,过也。过其度量,谓之为淫。”按:法言此
文,当有脱误。论语“必也”字凡七见:“君子无所争
,必也,射乎!”“何事于仁?必也,圣乎!”“必也
,临事而惧,好谋而成者也。”“听讼,吾犹人也。必
也,使无讼乎!”“必也,正名乎!”“不得中行而与
之,必也,狂狷乎!”“人未有自致者也,必也,亲丧
乎!”皆于前文所否之外,别求一义以当之,谓有之,
则惟此而已。若然,则“必也,淫”,不与文义相反乎
?窃意原文当作“或问:‘景差、唐勒、宋玉、枚乘之
赋也,益乎?’曰:‘淫(一),必也。’”则言景差
诸人之赋不免于淫,故为无益。赋之益者,所惟则乎!
故后文直云:“淫、则柰何!”淫、则二字平列为义,
则非语辞,即“丽以则”之“则”,谓淫与则之别若何
?正蒙此文而言。若如今本,则非特义不可通,亦令后
文则字上无所承,失文例矣。李注“言无益于正也”,
即解淫字之义,当在“必也”字上。此盖校书者见“必
也,则。淫则奈何”连文,误以“则”为语辞,于义不
顺,遂将“必也”字移置正文“淫”字上,而更删去一
“则”字,遂使正文与注均不可解矣。诗人之赋,谓六
义之一之赋,即诗也。周 礼:“
大师教六诗:曰风,曰赋,曰比,曰兴,曰雅,曰颂。
”班孟坚两都赋序云(二):“赋者,古诗之流也。”
李注云:“毛诗序曰诗有六义焉,二曰赋。故赋为古诗
之流也。”尔雅释诂云:“则,法也。”“诗人之赋丽
以则”者,谓古诗之作,以发情止义为美。即自序所谓
:“法度所存,贤人君子诗赋之正也。”故其丽也以则
。艺文志颜注云:“辞人,谓后代之为文辞。”“辞人
之赋丽以淫”者,谓今赋之作,以形容过度为美。即自
序云:“必推类而言,闳侈钜衍,使人不能加也。”故
其丽也以淫。艺文类聚五十六引挚虞文章流别论云:“
古之作诗者,发乎情,止乎礼义。情之发,因辞以形之
;礼义之指,须事以明之,故有赋焉。所以假象尽辞,
敷陈其志。古诗之赋,以情义为主,以事类为佐。今之
赋,以事形为本,以义正为助。情义为主,则言省而文
有例矣;事形为本,则言富而辞无常矣。文之烦省,辞
之险易,盖由于此。夫假象过大,则与类相远;逸辞过
壮,则与事相违;辨言过理,则与义相失;丽靡过美,
则与情相悖。此四过者,所以背大体而害政教。是以司
马迁割相如之浮说,杨雄疾辞人之赋丽以淫。”按:过
即淫也。仲洽此论,推阐杨旨,可为此文之义疏。“如
孔氏之门用赋也”云云者,用赋,谓以赋为教也。“也
”读为邪。贾谊、相如,史记、汉书均有传。艺文志有
贾谊赋七篇,司马相如赋二十九篇。论语云:“由也,
升堂矣,未入于室也。”皇疏云:“若近而言之,即以
屋之堂室为喻。若推而广之,亦谓圣人妙处为室,粗处
为堂。故子路得堂,颜子入室。”颜云:“言孔子之门
,既不用赋,不可如何。谓贾谊、相如无所施也。”孔
氏之门,志引作“孔子之门人”。按:志有“人”字,
非也,详王氏念孙汉书杂志。又“升堂”志引作“登堂
”。御览五百八十七引此作“若孔氏之门而用赋”。
(一)“淫”下原有旁书小字“句” ,盖作者以示句读,今删。
(二)“都”字原本讹作“部”,今 改。
或问“苍蝇红、紫”。曰:“明视。”〔
注〕苍蝇间于白、黑,红、紫似朱而非朱也。问“
郑、卫之似”曰:“总听。”或曰:“朱、旷不世,如
之何?”曰:“亦精之而已矣。”〔疏
〕“苍蝇红紫”者,诗青蝇云:“营营青蝇,止于樊,
岂弟君子,无信谗言。”郑笺云:“蝇之为虫,污白使
黑,污黑使白,喻佞人变乱善恶也。”按:此鲁诗说也
。刘向九叹云:“若青蝇之伪质兮。”王逸注云:“伪
,犹变也。青蝇变白使黑,变黑成白,以喻谗佞。诗云
:‘营营青蝇’,言谗人若青蝇,变转其语,以善为恶
也。”陈氏乔枞鲁诗遗说考云:“郑笺与叔师语合,是
郑亦用鲁训之义。”是也。论语云:“红、紫不以为亵
服。”皇疏云:“五方正色:青,赤,白,黑,黄。五
方间色:绿为青之间,红为赤之间,碧为白之间,紫为
黑之间,缁为黄之间也。故不用红、紫,以其是间色也
。”又引颖子严云:“南方火,火色赤。火克金,金色
白。以赤加白,故为红,红为南方间也。北方水,水色
黑。水克火,火色赤。以黑加赤,故为紫,紫为北方间
也。论语云:‘恶紫之夺朱也。’孟子云:‘孔子曰:
恶似而非者,恶紫恐其乱朱也。’”“郑、卫之似”者
,乐记云:“郑、卫之音,乱世之音也。”又云:“魏
文侯问于子夏曰:‘吾端冕而听古乐,则惟恐卧;听郑
、卫之音,则不知倦。’”又云:“子夏对曰:‘郑音
好滥,淫志;宋音燕女,溺志;卫音趋数,烦志;齐音
敖辟,乔志。此四者皆淫于色而害于德,是以祭祀弗用
也。”按:备举之,则郑、宋、卫、齐之音皆为溺音。
举一以例其余,则曰郑。偶文为名,则曰郑、卫。论语
云:“恶郑声之乱雅乐也。”孟子云:“孔子曰:‘恶
郑声。’恐其乱乐也。”“朱、旷不世”者,朱,离娄
;旷,师旷。孟子离娄,赵注云:“离娄,古之明目者
,黄帝时人。黄帝亡其玄珠,使离朱索之。离朱,即离
娄也。”师旷,晋平公之乐太师也,其听至聪。庄子骈
拇释文云:“离朱,司马云:‘黄帝时人,百步见秋豪
之末,一云见千里针锋。’孟子作离娄。”又云:“师
旷,司马云:‘
晋贤大夫也,善音律,能致鬼神。
’史记云:‘冀州南和人,生而无 目
。’”“不世”,谓不代有。“亦精之而已矣”者,精
视则明,精听则聪,人皆可为,无待朱、旷。以喻谗谄
奸慝,审察则自知,不必上智乃能办也。 注“苍蝇间
于白、黑”。俞云:“苍蝇当以声言,此乃与红、紫并
以色言,义似可疑。李注曰:‘苍蝇间于白、黑。’夫
苍蝇则何间于白、黑之有?疑杨子原文本作‘苍駹’。
駹与苍皆色也。周易说卦传:‘震为龙。’虞翻本‘龙
’作‘駹’,云:‘駹,苍色,字亦通作尨。’文选思
玄赋:‘尉尨眉而郎潜兮。’旧注曰:‘尨,苍也。’
是苍、駹同义,故得连文。广雅释器:‘苍,青也,故
亦曰青駹。’史记匈奴传:‘其西方尽白马,东方尽青
駹,北方尽乌骊,南方尽骍马。’然则李注所称间于白
黑,其即本史记为说与?”按:青蝇变乱黑白,鲁诗旧
训,汉人以为常言。易林革之解云:“
青蝇污白,恭子离居。”论衡商虫
云:“谗言伤善,青蝇污白。”苍蝇即青蝇。曹子建赠
白马王彪诗云:“苍蝇间白黑,谗巧令亲疏。”李善注
引广雅云:“间,毁也。”此正弘范语所本。俞乃云:
“苍蝇则何间于黑白之有?”疏陋已甚。古无苍蝇乱声
之说,惟陆佃埤雅尝分青蝇、苍蝇为二种,谓青蝇善乱
色,苍蝇善乱声,故诗以青蝇刺谗,而鸡鸣曰“匪鸡则
鸣,苍蝇之声”也。其为谬妄,不足置辨。俞云苍蝇当
以声言,毋乃类是。至牵引匈奴传之文,以为苍駹之证
,尤皮傅无理。夫苍蝇喻谗,苍駹将何所取义耶?
或问:“交五声、十二律也,或雅,或郑,何也
?”〔注〕交犹和也。五声,宫、商,
角、征、羽也。十二律者,十二月之律吕也。曰:
“中正则雅,多哇则郑。”〔注〕中正
者,宫商,温雅也。多哇者,淫声,繁越也。请问
“本”。曰:“黄钟以生之,中正以平之,确乎,郑、
卫不能入也!”〔注〕声平和,则郑、
卫不能入也。学业常正,则杂说不能倾也。事得本,则
邪佞不能谬也。〔疏〕“交五声十二律”者,司马云:
“交,俱也。”按:孟子云:“上下交征利。”赵注云
:“又言,交为俱也。”焦疏云:“交又训俱。高诱注
淮南,韦昭注国语,皆如此训。”“或雅或郑”者,论
语云:“恶 郑声之乱雅乐也。”
乐记孔疏引异义云:“今论语说郑国之为俗,有溱、洧
之水,男女聚会,讴歌相感,故云郑声淫。左氏说烦手
淫声谓之郑声者,言烦手踯躅之音使淫过矣。许君谨案
郑诗二十一篇,说妇人者十九,故郑声淫也。”白帖引
通义云:“郑国有溱、洧之水,会聚讴歌相感。今郑诗
二十一篇,说妇人者十九,故郑声淫也。”又云:“郑
重之音使人淫,故也。”俞氏正燮癸巳类稿云:“郑对
雅言之。雅,正也。郑,从奠,下也,定也,重也。声
相应故生变,变成方谓之音。春秋昭二十年传所谓‘一
气、二体、三类、四物、五声、六律、七音、八风以相
成,清浊、大小、短长、疾徐、哀乐、刚柔、迟速、高
下、出入、周疏以相济,君子听之,以平其心’。昭元
年传,医和言:‘先王乐有五节,迟速本末以相及,中
声以降,五降之后,不容弹矣。于是有烦手淫声,慆堙
心耳,乃忘平和。’今其声郑,则奠定专一,沈下滞重
。乐记所谓‘新乐进俯退俯,奸声以滥,溺而不止’。
乃不变,不成,不济。五降后之淫声,狄成涤滥,而民
淫乱正。奠下之谓郑,从奠声,奠亦义也。郑重乃主定
慎重之义,申之则谓郑重为频繁之意也。”按理初发明
左氏古义,颇言之成理。惟此文先云“问郑、卫之似”
,后云“确乎,郑、卫不能入也”,则此雅、郑对举,
郑即郑、卫之“郑”,明不用左氏说也。“交五声、十
二律,或雅或郑”,喻六艺之文,古今无二,而或以致
治,或以文奸也。“中正则雅”者,白虎通礼乐云:“
乐尚雅何?雅者,古正也,所以远郑声也。”风俗通音
声云(一):“雅之为言,正也。”乐记云:“纪纲既
正,天下大定,然后正六律,和五声,弦诗颂(二),
此之谓德音。德音之谓乐。”是也。“多哇则郑”者,
王氏念孙读书志余云:“引之曰:‘多读为哆。哆,邪
也。’下文云述正道而稍邪哆者有矣,未有述邪哆而稍
正也。哆与多,古字通用。孟子梁惠王
篇云:‘放僻邪侈。’字亦与哆同。多、哇皆邪也,中
亦正也,正则雅,邪则郑,多哇与中正相反也。”按:
说文:“迤,邪行也。”引伸之,得为凡邪之称。邪侈
、邪哆,字皆迤之假,此以多为之。犹左传哀公篇“魏
曼多”,史记晋、魏世家作“魏侈”,赵世家作“魏哆
”也。音义:“
多哇,乌瓜切。”说文:“哇,谄
声也。”引伸之为奸邪。广雅释诂云:“哇,邪也。”
“邪则郑”者,白虎通礼乐云:“郑国土地民人,山居
谷浴,男女错杂,为郑声以相诱悦怿,故邪僻声皆淫色
之声也。”是也。“黄钟”,世德堂本作“黄钟”,古
字通用。“黄钟以生之”者,律历志云:“五声之本,
生于黄钟之律九寸为宫,或损或益,以定商、角、征、
羽,九六相生,阴阳之应也。黄钟,黄者中之色,君之
服也;钟者,种也。天之中数五,五为声,声上宫,五
声莫大焉。地之中数六,六为律,律有形有色,色上黄
,五色莫盛焉。故阳气施种于黄泉,孳萌万物,为六气
元也。”吕氏春秋音律云:“黄钟生林钟,林钟生太簇
,太簇生南吕,南吕生姑洗,姑洗生应钟,应钟生蕤宾
,蕤宾生大吕,大吕生夷则,夷则生夹钟,夹钟生无射
,无射生仲吕。三分所生,益之一分以上生。三分所生
,去其一分以下生。”按:黄钟之管九寸,为律元。下
生林钟,三分去一,故林钟六寸。林钟上生太簇,三分
益一,故太簇八寸。太簇下生南吕,三分去一,故南吕
五寸又三分寸之一。南吕上生姑洗,三分益一,故姑洗
七寸又九分寸之一。姑洗下生应钟,三分去一,故应钟
四寸又二十七分寸之二十。应钟上生蕤宾,三分益一,
故蕤宾六寸又八十一分寸之二十六。蕤宾又上生大吕,
三分益一,故大吕八寸又二百四十三分寸之百四。大吕
下生夷则,三分去一,故夷则五寸又七百二十九分寸之
四百五十二。夷则上生夹钟,三分益一,故夹钟七寸又
二千一百八十七分寸之千七十五。夹钟下生无射,三分
去一,故无射四寸又六千五百六十一分寸之六千五百二
十四。无射上生仲吕,三分益一,故仲吕六寸又万九千
六百八十三分寸之 万二千九百七
十四也。“中正以平之”者,乐记云:“是故君子反情
以和其志,比类以成其行。奸声乱色,不留聪明;淫乐
慝礼,不接心术;惰慢邪辟之气,不设于身体。使耳、
目、鼻、口、心知、百体皆由顺正,以行其义。然后发
以声音,而文以琴瑟,动以干戚,饰以羽旄,从以箫管
。奋至德之光,动四时之和,以着万物之理。是故清明
象天,广大象地,终始象四时,周还象风雨,五色成文
而不乱,八风从律而不奸,百度得数而有常。小大相成
,终始相生,倡和清浊,迭相为经。故乐行而伦清,耳
目聪明,血气和平,移风易俗,天下皆宁。”是其义也
。“确乎,郑、卫不能入”者,音义:“确乎,俗本作
‘榷’,非。”按:说文:“塙,坚不可拔也。”即“
确”字。易文言云“确乎,其不可拔。”释文:“确乎
,郑云:‘坚高之貌。’” 注“五声,宫、商、角、
征、羽也。十二律,十二月之律吕也”。按:律历志云
:“声者,宫、商、角、征、羽也。商之为言,章也,
物成孰,可章度也。角,触也,物触地,而出戴芒角也
。宫,中也,居中央,畅四方,唱始施生,为四声纲也
。征,祉也,物盛大而繁祉也。羽,字也,物聚臧,宇
覆之也。律有十二,阳六为律,阴六为吕。律以统气类
物,一曰黄钟,二曰太族,三曰姑洗,四曰蕤宾,五曰
夷则,六曰无射。吕以旅阳宣气,一曰林钟,二曰南吕
,三曰应钟,四曰大吕,五曰夹钟,六曰仲吕。”按:
黄钟,十一月律;大吕,十二月律;太族,正月律;夹
钟,二月律;姑洗,三月律;仲吕,四月律;蕤宾,五
月律;林钟,六月律;夷则,七月律;南吕,八月律;
无射,九月律;应钟,十月律,故云十二月之律吕。析
言之,则阳六为律,阴六为吕。总言之,则律吕通谓之
律也。 注“多哇,淫声,繁越也”。按:文选谢灵运
拟邺中集诗,又嵇叔夜养生论,李注再引法言“哇则郑
”,无“多”字。又引李轨注:“哇,邪也。”治平本
李注无此语。吴曹侍读元忠云:“反于中正为邪。哇训
邪声,此其本字。假借为‘蛙’。汉书王莽传赞:‘紫
色蛙声。’紫色即用上文‘苍蝇红紫’,蛙声即用‘哇
则郑’之文。故应劭注云:‘紫, 间
色;蛙,邪音也。’李注用应旧训,其本本无‘
多’字,浅学人欲整齐句法而增之
。知治平本注云:‘多哇,淫声,繁越也。’以繁越释
多,非李义也。”荣按:君直以莽传赞“紫色蛙声”为
即用法言语,其说甚精。然则孟坚固以此为子云刺莽之
微文矣。惟谓“多”字乃浅学者欲整齐句法增之,则未
必然。多、哇同训,恐非浅学所知。谓繁越非李义则可
,谓李本本无“多”字则不可也。
(一)今本风俗通义“音声”作“声 音”。
(二)“弦诗颂”,乐记作“弦歌诗 颂”四字。
或曰:“女有色,书亦有色乎?”曰:“有。女
恶华丹之乱窈窕也,书恶淫辞之淈法度也。”〔
疏〕“女恶华丹之乱窈窕”者,音义:“恶,乌路切。
”文选曹子建洛神赋云:“铅华弗御。”李注;“
铅华,粉也。”释名释首饰云:“
唇朱,以丹作之,象唇赤也。”方言云:“美状为窕,
美心为窈。”按:窈窕叠韵连语。文选颜延年秋胡诗,
李注引韩诗薛君章句云:“窈窕,贞专貌。”是也。汉
书杜钦传云:“礼,壹娶九女,求窈窕,不问华色。”
“书恶淫辞之淈法度”者,孟子云:“吾为此惧,闲先
圣之道,距杨、墨,放淫辞,邪说者不得作。”赵注云
:“淫,放也。”焦疏云:“礼记哀公问云:‘
淫德不倦。’注云:‘淫,放也。
’周礼:‘宫正去其淫怠与其奇邪之民。’注云:‘淫
,放滥也。’杨、墨不习六经,违悖先圣之道,作为为
我、兼爱之言,因而天下之人亦不习六经。由杨、墨之
言,而又放滥之,遂成一无父无君之害,所谓淫辞也。
”音义:“淈,古忽切。”说文:“淈,浊也。”经典
或作“汩”,洪范:“汨陈其五行。”应劭注云:“汩
,乱也。”
或问:“屈原智乎?”曰:“如玉如莹,爰变丹
青。如其智!如其智!”〔注〕夫智者
达天命,审行废,如玉如莹,磨而不磷。今屈原放逐,
感激爰变,虽有文彩,丹青之伦尔。〔疏〕音义:“屈
原,九勿切。”史记屈原传云:“屈原者,名平,楚之
同姓也。为楚怀王左徒,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,而心
害其能,因谗之,王怒而疏屈平。屈平忧愁幽思,
而作离骚。顷襄王立,以其弟子兰为令
尹。令尹子兰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。顷襄王怒
而迁之,遂自投汨罗以死。”自序云:“怪屈原文过相
如,至不容,作离骚,自投江而死。悲其文,读之未尝
不流涕也。以为君子得时则大行,不得时则龙蛇。遇不
遇,命也,何必湛身哉!”故或以其智为疑。“如玉如
莹”者,音义:“如莹,乌定切,又音荣。石次玉者,
一曰玉色。逸论语曰:‘
如玉之莹。’”按:说文:“莹,
玉色也。一曰石之次玉者。逸论语曰:‘如玉之莹。’
”段注云:“此盖引证玉色之义。”按:“如玉如莹”
,即如玉之莹也。定海黄先生经说略云:“诗:‘匪绍
匪游。’毛传云:‘不敢继以敖游。’按:诗人作歌,
多助语以成句,每无意义可求。如剥菹非平列字,曰‘
是剥是菹’,是剥以为菹也。始谋非平列字,曰‘爰始
爰谋’,于是始其谋也。宣亩非平列字,曰‘迺宣迺亩
’,乃宣其亩也。此曰‘匪绍匪游’,亦非平列字。毛
传最合古训。孔疏谓:‘各言匪,每一义。’则剥菹、
宣亩等亦可平分为二义乎?则此文玉莹亦非平列字,犹
云如玉如其莹耳。疑子云所据逸论语如此。”“爰变丹
青”者,广雅释诂云:“变,化也。”丹青犹云采色。
聘义云:“孚尹旁达,信也。”郑注云:“孚读为浮,
尹读如竹箭之筠,浮筠谓玉采色也。采色旁达,不有隐
翳,似信也。”左太冲蜀都赋云:“符采彪炳。”刘逵
注云:“符采,玉之横文也。”山海经郭璞注引王子灵
符应云:“赤如鸡冠,黄如蒸栗,白如割肪,黑如纯漆
,玉之符采也。”然则丹青谓玉采。屈原以忠信之质,
蔚为文章,犹玉以皎洁之色,化为华采。此与君子篇“
丹青初则炳,久则渝”异义。彼谓绘事之所施,乃人为
之饰;此谓玉色之所见,则自然之美也。屈原传云:“
屈平正道直行,竭忠尽智,以事其君。濯淖污泥之中,
蝉蜕于浊秽,以浮游尘埃之外,不获世之滋垢,皭然泥
而不滓者也。推此志也,虽与日月争光可也。”“如玉
如莹,爰变丹青”,即泥而不滓,可与日月争光之义。
再言“如其智”者,谓谁如屈原之智,说见学行疏。君
子比德于玉,智即玉德之一。聘义云:“缜 密
以栗,知也。”管子水地云;“夫玉邻以理者,知也。
”荀子法行云:“夫玉者,栗而理知也。”说苑杂言云
:“玉有六美,近之栗理者,君子比智焉。”说文:“
玉有五德,其声舒扬,专以远闻,智之方也。”然则以
玉喻德,而智在其中。昭质无亏,以成文采,智孰有过
于此者?此子云深致赞美之义也。 注“夫智者”至“
伦尔”。按:此显悖杨意。龚鼎臣东原录云:“嘉佑中
,予在国子监,与监长钱象先进学官校定李轨注杨子法
言。后数年,乃于唐人类书中见‘如玉如莹’一义,惜
其未改正也。‘或问:屈原智乎?曰:如玉加莹,爰见
丹青。’轨注曰:‘夫智者达天命,如玉加莹,磨而不
磷。’往日不知其误,遂改轨注,以就文义尔。”则龚
所校法言,李注“如莹”本作“加莹”,以其与正文不
合,故改“加”为“如”。及见唐人类书,乃悟唐本法
言正文本作“加莹”。注文“如玉加莹,磨而不磷”八
字当连读,乃以磨训莹也。“感激爰变”亦当作爰见,
于义方顺。谓原被放逐,而感愤之情见于文辞也。然弘
范解此二句,以上句为喻智者,以下句为喻屈原之不智
,则语意不贯。无论为“如莹”,为“加莹”,为“爰
变”,为“爰见”,皆不可通。此秦序所谓弘范所学,
右道左儒,每违子云本指者,断不足取。俞云:“华严
经音义引仓颉篇曰:‘莹,治也。’尔雅释鸟篇释文曰
:‘莹,磨莹也。’‘如玉加莹、爰见丹青’,言屈原
之放逐,犹玉加磨莹而成文采也。当据龚说订正。”荣
按:俞以磨莹成文说此二句,较李义自优。然“如玉之
莹”出逸论语,许君取证玉色之义,则不当训治可知。
以磨治喻放逐,亦不如以玉色喻忠信之质为尤合。初学
记二十一引此文及李注,与各本同,惟无“审行废”三
字。龚所见唐人类书,未知何种,不必可信也。又按:
吴仁杰两汉刊误补遗云:“法言玉莹丹青之答,说者亦
谓不予之之词。按逸论语‘如玉之莹’,子云盖用其意
。则如莹之‘如’,当训为而。爰,易也。丹青非绘事
之谓,盖言丹砂、空青,周官‘入玉石丹青于守藏之府
’是也。子云以为三闾不肯喔□嚅唲,从俗富贵偷安,
宁杀身以全其洁,如玉而 莹,其
可变易而为丹青也哉!故玉可碎,莹不可夺。子云之予
原,亦孔子予管仲之意欤?”此深得子云之旨,惟以爰
变丹青为反言,则以未悟丹青即为符采之义,故亦不得
其解也。
或问:“君子尚辞乎?”曰:“君子事之为尚。
〔注〕贵事实,贱虚辞。事胜辞
则伉,辞胜事则赋,事、辞称则经。〔
注〕夫事功多而辞美少,则听声者伉其动也。事功省而
辞美多,则赋颂者虚过也。事、辞相称,乃合经典。足
言足容,德之藻矣。”〔注〕足言,夸
毗之辞;足容,戚施之面。言皆藻饰之伪,非笃实之真
。〔疏〕“或间君子尚辞乎”,世德堂本“或问”作“
或曰”,文选皇甫士安三都赋序,李注引亦作“或曰”
。易文言云:“脩辞立其诚,所以居业也。”左传襄公
篇云:“叔向曰:‘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!子产有辞
,诸侯赖之。若之何其释辞也?’”故有此问。“君子
事之为尚”者,史记自序云:“孔子曰:‘我欲载之空
言,不如见之行事之深切着明也。’”“事胜辞则伉”
者,音义:“伉,口浪切,健也。何休曰:‘有辩护伉
正者为里正。’陆德明:‘一音苦杏切。’”按:读为
炕。说文:“炕,干也。”汉书五行志,颜注云:“凡
言炕阳者,枯涸之意,谓无惠泽于下也。”事胜辞者,
言之无文,有类枯槁,故云炕也。“辞胜事则赋”者,
即所谓辞人之赋丽以淫也。吴胡部郎玉缙云:“伉即陈
伉之伉。见说文人部。今论语作‘亢’,即尔雅‘亢鸟
咙’之亢,故字子禽。”“事胜辞则伉”言其辞之咽,
与下“辞胜事则赋”为辞之敷相对。“事、辞称则经”
者,音义:“称则,尺证切。”考工记郑注云:“称犹
等也。”仪礼聘礼记云:“辞无常,孙而说。辞多则史
,辞少则不达,辞苟足以达,义之至也。”治平本“事
、辞称”上重衍“事”字,今据各本删。“足言足容,
德之藻矣”者,俞云:“按学行篇曰:‘吾未见斧藻其
德若斧藻其楶者也。’然则‘
德之藻矣’自是美之之辞。容犹用
也。释名释姿容曰:‘容,用也。’字亦通作‘庸’。
庄子胠箧篇‘容成氏’,六韬大明篇作 ‘
庸成氏’,庸亦用也。‘足言足容’,谓既足以言之,
又足以用之,斯其言非空言,为德之藻饰也。今试连上
文读之:‘或问:君子尚辞乎?曰:君子事之为尚。事
胜辞则伉,辞胜事则赋,事、辞称则经。”然则‘足言
足容’,所谓事辞称者,正申明君子事之为尚也。”按
:旧注皆以此八字自为一章,不与上文连属。俞读容为
用,以为即申明上文之语,于义为长,今从之。荀子礼
论:“法礼、足礼,谓之有方之士。”杨倞注云:“足
,谓无阙失。”然则“足言足容”谓观其辞则无阙于言
,验之事则无阙于用,本末兼备,所以为德之文也。胡
部郎云:“此即中庸‘足以兴’、‘足以容’之义。曰
足言,而又曰足容,正以见事之为尚,而不专尚辞也。
既明且哲,以保其身,德之藻为何如矣!”按:言足以
兴,默足以容,似不得云“足言足容”,此说恐非也。
注“听声者伉其动也”。按:治平本如此,当有误。
世德堂本作“听声者伉直也”,似为近之,而“听声”
字终不可解。 注“
足言”至“之真”。按:弘范读“
足言足容”为论语“足恭”之“足”,故音义云;“足
言,将住切,又如字。下同。”即用论语“足恭”释文
也。彼孔注云:“足恭,便僻之貌也。”皇疏引谬协云
:“足恭者,以恭足于人意,而不合于礼度。斯皆适人
之适,而曲媚于物也。”刘疏云:“此读足为将树反,
是也。”然则李意亦谓此足言足容者,是求足人意而不
合礼度之言语、容色也。“夸毗”、“戚施”者,尔雅
释训云:“籧篨,口柔也。戚施,面柔也。夸毗,体柔
也(一)。”邢昺疏引李巡云:“籧篨,巧言好辞以饶
人,是谓口柔。戚施,和言悦色以诱人,是谓面柔。屈
己卑身,求得于人,曰体柔。”是足言当云籧篨之辞。
而云夸毗者,析言之,则籧篨、戚施、夸毗三者各有专
指;通论之,则巧言亦得云夸毗也。胡氏承珙毛诗后笺
引援鹑堂笔记云:“隋书何妥传论当时改作之弊云:‘
莫不用其短见,便自夸毗,邀射名誉,厚相诬罔。’此
则夸毗之义与毛、郑不同。 承珙
按:法言吾子篇‘足言足容’注云:‘足言,夸毗之辞
。’亦不用尔雅。是隋、唐间有此解,非古义也。”荣
按:胡说殊泥。且弘范晋人,亦不得云隋、唐间有此解
也。藻饰之伪者,李既以足言足容为巧言令色,自不得
不以德藻为贬辞,故以藻为藻饰,而训为伪也。吕氏春
秋知度云:“情者不饰。”高注云:“饰,虚也。”虚
、伪同义。司马云:“足言善词令,足容盛威仪,有德
则为文章,无德则为浇伪。”则以此为兼美恶二义,语
近依违,似非杨旨。
(一)原本“体”讹作“礼”,据下
文邢昺疏引“李巡云”改。
(一)原本“王”讹作“生”,据荀 子非十二子篇改。
(二)“可以”上原本有“不”字, 据淮南子泰族训删。
观书者譬诸观山及水,升东岳而知众山之逦迤也
,况介丘乎?浮沧海而知江河之恶沱也,况枯泽乎?舍
舟航而济乎渎者,末矣;舍五经而济乎道者,末矣。〔
注〕末,无。弃常珍而嗜乎异馔者,恶睹其识味也
;委大圣而好乎诸子者,恶睹其识道也。〔
疏〕“升东岳而知众山之逦迤”者,“岳”治平本作“
岳”,依各本改。学行云“山有岳”,可证。尔雅释山
云:“泰山为东岳。”“逦迤”各本皆作“峛崺”。音
义:“峛崺,上力纸切,下移尔切。”司马云:“宋、
吴本‘峛崺’作‘逦迤’。”按:吴季重答东阿王书云
:“夫登东岳者,然后知众山之逦迤也。”用法言语,
而字作“逦迤”,当是所据本如此。李注引法言亦作“
逦迤”,足证宋、吴本此条乃旧本之偶存者也,今据改
。说文无峛崺,有逦迤:“逦,行逦逦也”;“迤,邪
行也”。“迤”即“迤”字。尔雅释丘释文引说文正作
“迤”。逦迤,叠韵连语。释丘云:“逦迤沙丘。”郭
注云:“旁行连延。”是也。“
介丘”者,宋云:“介,小也。”
按:周礼司市郑注云:“介次,市亭之属别小者也。”
是介有小义。俞云:“广雅释诂:‘介,独也。’此‘
介’字当训独,与众山相对。”为义亦通。“浮沧海而
知江河之恶沱”者,音义:“恶沱,上哀都切,下徒何
切。”班孟坚答宾戏:“振拔洿涂。”李注引说文云:
“洿,浊水不流也。涂,泥也。”按:洿涂亦叠韵连语
,即浊水不流之貌,急言之曰洿,长言之曰洿涂,无二
义也。恶沱即洿涂。亚声、它声,古不同部,此以恶沱
为叠韵者,汉时鱼、歌同用之列然也。“枯泽”者,周
礼司书,郑注云:“
山林川泽童枯则不税。”孔疏云:
“川泽无水曰枯。”荀子致士云:“渊枯则龙鱼去之。
”按:本字当作“涸”。说文:“涸,渴也。”周礼草
人,郑注云:“渴泽 故水处也。
”枯、涸皆从古声,故得通用。“舍舟航而济乎渎者”
云云者,“舍”治平本作“舍”,依各本改。学行“良
舍其策,不拾昼夜”可证。音义:“舍,书也切。下同
。”方言云:“舟,自关而东或谓之舟,或谓之航。”
说文作“斻”,方舟也。“弃常珍而嗜乎异馔者”云云
者,“弃”世德堂本作“弃”。说文:“弃,古文弃。
”段注云:“弃中体似‘世’,唐人讳‘世’,故开成
石经及凡碑、板皆作‘弃’。”则此治平本作弃者,承
唐本之旧也。周礼膳夫云:“珍用八物。”郑注云:“
珍谓淳熬、淳母、炮豚、炮牂、捣珍、清熬、肝、膋也
。”音义:“恶睹,音乌。下同。”广雅释诂云:“委
,弃也。”音义:“好乎,呼报切。下‘好书’、‘好
说’同。”艺文志云:“诸子十家,其可观者九家而已
。皆起于王道既微,诸侯力政,时君世主,好恶殊方,
是以九家之说,蜂起并作,各引一端,崇其所善,以此
驰说,取合诸侯。”按:诸子十家者,一儒,二道,三
阴阳,四法,五名,六墨,七从横,八杂,九农,十小
说也。不数小说,故云“可观者九家而已”。本书君子
云:或曰:‘子小诸子,孟子非诸子乎?’曰:‘诸子
者,以其知异于孔子也。孟子异乎?不异。’”然则诸
子非尽不可好,惟当舍其异于孔子者耳。 注“末,无
”。按:檀弓:“不忍一日末有所归也。”郑注云:“
末,无也。”
山●之蹊,不可胜由矣;向墙之户,不可胜入矣
。〔注〕●,谷也。曰:“恶由
入。”曰:“孔氏。孔氏者,户也。”曰:“子户乎?
”曰:“户哉!户哉!吾独有不户者矣。”〔
注〕恶夫不由圣人之道者也。〔疏〕“山●之蹊不可胜
由”者,音义:“山●,户经切,又口耕切。孟子曰:
‘山径之蹊。’”按:孟子云:‘山径之蹊间介然,用
之而成路。”彼“山径”亦“山●”之假。说文:“径
,步道也。”释名释道云:“步所用道曰蹊。”是蹊、
径同诂,不得云“山蹊之蹊”。彼赵注云:“山之领有
微蹊。”则读径为颈也。御览一百八十四引法言亦作“
山径”,此据孟子改之。“向墙之户,不可 胜
入”者,论语云:“人而不为周南、召南,其犹正墙面
而立也与?”马注云:“如向墙而立也。”朱子集注云
:“言即其至近之地,而一物无所见,一步不可行。”
按:山●之蹊,道之险阻而难行者;向墙之户,户之有
所窒碍而不可通者,皆以喻诸子。“孔氏者,户也”者
,户者,自堂入室之户也。论语云:“谁能出不由户?
何莫由斯道也?”刘疏云:“宫室之制,外半为堂,内
半为室。室有南壁,东开户以至堂。”说文:“户,护
也。半门曰户,象形。”一切经音义十四引字书云:“
一扇曰户,两扇曰门。”礼器云:“未有入室而不由户
者。”彼文言人行事必由礼,如入室不能不由户,故此
文亦言出当由户,何莫由斯道。意与礼器同也。按:法
言此文,以室喻道,故以户喻孔氏。言孔氏者,自堂入
室之户,非诸子向墙之户也。“子户乎”者,蒙上而言
之,谓子亦以孔氏为户乎?“吾独有不户者矣”者,经
传释词云:“独犹宁也,岂也。矣犹乎也。”然则“吾
独有不户者矣”,犹云吾宁有不户者乎?御览一百八十
四引作“我户哉,无独有不户者矣”,此不达古书词例
而妄改之。 注“●,谷也”。按:治平本无此注,今
据世德堂本补。吴云:“●宜读为陉。陉,山中绝也。
蹊,径也。言山中绝之径,不可胜由矣。”按:音义二
音,实兼此二义。前一音即读为陉,后一音乃读●如字
。广韵:“●,口茎切,入耕;陉,户经切,入青也。
”说文:“●,谷也”;“陉,山绝坎也”。二说并通
。然与向墙之户为比,似以山绝坎之义为合。经义述闻
云:“说文:‘陉,山绝坎也。”陉之为言,●也。广
雅:‘●,隔也。’隔绝不相连之称也。凡两山中断以
成隘道者,皆谓之陉。故述征记云:‘太行山自河内北
至幽州,凡有八陉。’或曰山阪谓之陉。广雅:‘陉,
阪也。’孟子尽心篇:‘山径之蹊间介然。’赵注云:‘
山径,山之领。’径与陉通,领亦
阪也。法言吾子篇作‘山●之蹊’。”
或欲学苍颉、史篇。〔注〕多知
奇难之字,故欲学之。曰:“史乎!史乎!愈于妄
阙也。”〔注〕再言 史
乎者,善之也。言胜于不学而妄名,不知而阙废。〔疏
〕苍颉者,苍颉篇也。音义:“苍颉,户结切。”按:
荀子解蔽作“仓颉”。艺文志:“苍颉一篇。”注云:
“上七章,秦丞相李斯作。爰历六章,车府令赵高作。
博学七章,太史令胡毋敬作。”序云:“汉兴,闾里书
师合苍颉、爰历、博学三篇,断六十字以为一章,凡五
十五章,并为苍颉篇。”说文序云:“斯作苍颉篇,中
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,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,皆取史
籀、大篆。或颇省改,所谓小篆者也。”系传云:“苍
颉、爰历、博学,通谓之三苍。”按:此取篇首二字为
名。孙氏星衍仓颉篇序云:“仓颉始作,其例与急就同
。名之仓颉者,亦如急就以首句题篇,凡将、飞龙等皆
是。词或三字、四字,以至七字,备取六艺群书之文,
以便幼学循而诵之,故七略目之小学。”史篇者,史籀
篇也。志:“
史籀十五篇。”注云:“周宣王太
史作。”说文序云:“及宣王太史籀着大篆十五篇,与
古文或异。”段注云:“大篆十五篇,亦曰史籀篇,亦
曰史篇。王莽传:‘征天下史篇文字。’孟康云:‘史
籀所作十五篇,古文书也。’此‘古文’二字,当易为
‘大篆’。大篆与仓颉古文或异,见于许书十四篇中者
,备矣。凡云籀文作某者,是也。或之云者,不必尽异
也,盖多不改古文者矣。大篆之名,上别乎古文,下别
乎小篆,而为言曰史篇者,以官名之;曰籀篇、籀文者
,以人名之。”按:汉书本传赞:“史篇莫善于仓颉。
”则以史篇为大名,苍颉亦史篇之一。古者史官主文字
,故凡小学书类通谓之史篇。至此文以史篇与苍颉并举
,则自指史籀而言,与传赞所称同名而异实。许书引史
籀多单称史篇,如云“奭,史篇名丑”;“姚,史篇以
为姚,易也”;“匋,史篇读与‘缶’同”,皆是。御
览二百十三引汉官仪云:“能通苍颉、史篇者补兰台令
史。”亦以二者并列,皆谓三苍、史籀也。说文序云:
“孝宣皇帝时,召通苍颉读者张敞从受之,凉州刺史杜
业、沛人爰礼、讲学大夫秦近亦能言之。孝平皇帝时,
征礼等百余人,令说文字未央庭中,以礼为小学元士。
黄门侍郎杨雄采以作训纂篇。”然则 当
时苍颉已成绝学,朝旨复兴之,而子云又斯学之专家,
故时人有欲从受其说也。“史乎!史乎!愈于妄阙”者
,妄谓诡更正文,虚造不可知之书;阙谓不见通学,未
常睹字例之条。三苍为小篆之学,史籀为大篆之学,信
而有征,故愈于妄;多识古字,故愈于阙。 注“再言
史乎者,善之也”。按:论语:“使乎!使乎!”集解
引陈群云:“再言使乎,善之也,言使得其人也。”即
此注所本。
或曰:“有人焉,自云姓孔,而字仲尼。入其门
,升其堂,伏其几,袭其裳,则可谓仲尼乎?”曰:“
其文是也,其质非也。”“敢问质。”曰:“羊质而虎
皮,见草而说,见豺而战,〔注〕战,
悸。忘其皮之虎矣。”〔注〕羊
假虎皮,见豺则战;人假伪名,考实则穷。〔疏〕此刺
新室之辞也。“自云”之“自”,治平本作“曰”。秦
校云:“‘曰’作当‘自’。”各本作“自”而夺“云
”,今订正。国语晋语,韦注云:“伏,隐也。”孟子
:“隐几而卧。”赵注云:“隐倚其几。”说文:“亵
,重衣也。”经传多以“袭”为之。王莽传云:“始建
国元年,莽曰:‘王氏,虞帝之后也,出自帝喾。’又
曰:‘姚、妫、陈、田、王氏,凡五姓者,皆黄、虞苗
裔,予之同族也。’”正“自云姓孔,字仲尼”之类。
其依仿典、诰,空言古法,是入门、升堂、伏几、袭裳
之类也。音义:“见草而说,音悦。天复本作‘见羊而
悦’。”按:文选枣道彦杂诗:“羊质服虎文。”魏文
帝与吴质书:“以犬羊之质,服虎豹之文。”陈孔璋檄
豫州:“被以虎文。”李注三引此文,皆作“见草”,
惟两引作“悦”,一引作“
说”。御览七百六十七,又九百二
,再引均作“见草而悦”,羊、草形近易误,羊为草食
之属,故见草而悦。然羊性尤好群,则作见羊而悦者,
于义亦通。说、悦古今字。“见豺而战”者,苍颉篇云
:“豺似狗,白色,爪牙迅快,善搏噬也。”“忘其皮
之虎矣”,世德堂本“矣”作“也”。 注“战,悸”
。按:说文:“颤,头不正也。”段作“不定”云。引
伸为凡 不定之称。淮南子说山云
:“故寒颤者,惧亦颤。”经传通用“战”。尔雅释诂
云:“战,惧也。”说文:“
悸,心动也。”
圣人虎别,其文炳也。〔注〕如
虎之别百兽,炳然殊异。君子豹别,其文蔚也。〔
注〕蔚然有文章,而次虎也。辩人狸别,其文萃也
。〔注〕萃然有文采,异于貒、貉。狸
变则豹,豹变则虎。〔疏〕“
圣人虎别”以下四句,易革象文。
圣人,今易作“大人”;虎别、豹别,今易作“虎变”
。“豹变”。按:变、别皆“辨”或“辩”之异文。辨
、别义同,辨、变声近,故或以“辨”为“别”,或以
“辨”为“变”也。周礼小宰:“听称责以傅别。”郑
司农注:“傅别,故书作‘傅辨’”。士师:“正之以
傅别约剂。”郑注:“故书‘别’为‘辩’。”是‘辨
’、“辩”或为“别”之例。易文言:“由辩之不早辩
也。”释文:“由辩,如字。马云:‘别也。’荀作‘
变’。”孟子:“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。”音义:不
辩,丁本作“变”,云于义当为“辩”。辩,别也。是
辩或为变之例。虎变、豹变,易本作“辨”,读辨如字
,则为别矣。子云于易多用京氏。本篇“纻絮三千”,
用京氏易“繻有衣絮”;五百篇“月未望则载魄于西,
既望则终魄于东,其□于日乎”,本京氏易占重黎篇;
“仕无妄之国”,解无妄为无望,与京义合。晁悦之易
诂训传引京氏易,虎变、豹变皆作“辨”。然则此作“
别”者,即本京氏读辨如字故也。音义:“虎别,彼列
切。下同。”按:辨之为言,辨也。说文:“辨,驳文
也。”苍颉篇:“●,文貌也,杂色为●也。”字亦作
“斑”。司马长卿上林赋:“被斑文。”李注:“斑文
,虎豹之皮也。”曹子建七启:“
拉虎摧斑。”注:“斑,虎文也。
”辨、辩、●,语异而源同,皆取于分别以为义。体之
分别曰辨,词之分别曰辩,文之分别曰●。虎别、豹别
、狸别,即虎●、豹●、狸●之谓。“圣人虎别,其文
炳也”者,易马融传云:“虎变,威德折冲,万里望风
而信,以喻舜舞干羽,而有苗自服;周公修文德,越裳
献雉。”说文:“炳,明也。”虞云:“干为大明,四
动成离,故其文炳也。”“君子豹别,其文蔚也”者,
易释文:“文蔚,音尉,又纡弗 反
。”虞云:“蔚,蔇也。”按:说文:“蔇,草多貌。
”陆绩云:“兑之阳爻称虎,阴爻称豹。豹,虎类而小
者也。君子小于大人,故曰‘豹变,其文蔚’也。”干
宝云:“君子大贤,次圣之人,谓若太公、周、召之徒
也。豹,虎之属;蔚,炳之次也。”毛氏奇龄仲氏易引
王湘卿云:“虎文疏而着曰炳,豹文密而理曰蔚。”“
辩人狸别,其文萃也”者,新书道术云:“论物明辩谓
之辩。”荀子非相云:“君子必辩,凡人莫不好言其所
善,而君子为甚焉。是以小人辩言险,君子辩言仁也。
言而非仁之中也,则其言不若其默也,其辩不若其呐也
;言而仁之中也,则好言者尚矣,不好言者下矣,故仁
言大矣。起于上,所以导于下,政令是也;起于下,所
以应于上,谋救是也。故君子之行仁也无厌,志好之,
行安之,乐言之,故言君子必辩。”此辩人之义。方言
云:“貔,关西谓之狸。”说文:“狸,伏兽,似貙(
一)”;“貔,豹属”。则许君分貔、狸为二,与方言
异。按:仪礼大射仪,郑注云:“狸之言不来也。”史
记封禅书云:“狸首者,诸侯之不来者。”徐广云:“
狸一名不来。”是则本为二名,音
与不来相似,故借以为不来者之喻。字亦作“●●”。
方言云:“江、淮之间谓之●,北燕、朝鲜之间谓之●
。”是也。貔、●、狸、●,皆一声之转,合音言之,
则曰貔,曰●,省其发声,则曰狸,曰●。貔之与狸,
实为同物。惟其种类既蕃,故更加别异,或蒙狸名,或
专貔号。本草集解云:“狸有数种:大小如狐,毛杂黄
、黑,有斑如猫,而圆头大尾者,为猫狸;有斑如貙虎
,而尖头方口者,为虎狸,似虎狸而尾有黑白钱文相间
者,为九节狸;有文如豹,而作麝香气者,为香狸。”
然则许云狸伏兽似貙者,即虎狸;云貔豹属者,即九节
狸、香狸之类。此以狸别次豹别之后,明为豹属之貔,
而非似貙之狸矣。说文:“萃,草貌。”按:蔇为草多
貌,萃为草貌,故以萃次蔚。“狸变则豹,豹变则虎”
者,貔,豹属,故变则为豹;豹似虎,故变则为虎。谓
辩人 勉而行之,则可以为君子;
君子进德不息,则可几于圣人也。按:上文引易作“虎
别”、“豹别”,则字不作“变”可知。此“狸变”、
“豹变”云云,乃子云自以己意论断,非用易语,“豹
变”字偶与今易合耳。此承上章文是质非而申论之,言
邪佞不能为仁,忠信可以睎圣。刚健笃实,斯辉光日新
,德行纯备,而后可言制作。若夫不仁之人,劳心作伪
,虽复缘饰六艺,点窜二典,徒窃虎皮,无关豹变也。
注“异于貒、貉”按:方言云:“獾,关西谓之貒。
”则貒即獾也。貉读为●,说文:“●,似狐,善睡兽
。”引论语曰:“狐●之厚以居。”今经典皆以貉为之
。
(一)“貙”字原本讹作“貔”,据 说文改。
好书而不要诸仲尼,书肆也。〔
注〕卖书市肆,不能释义。好说而不要诸仲尼,说
铃也。〔注〕铃以谕小声,犹小说不合
大雅。君子言也无择,〔注〕非
法不言,何所择乎?听也无淫。〔
注〕非正不听,何有淫乎?择则乱,淫则辟。〔
注〕言有可择则秽乱,听有淫侈则邪僻。述正道而
稍邪哆者有矣,未有述邪哆而稍正也。〔
注〕习实生常。〔疏〕“好书而不要诸仲尼,书肆也”
者,音义:“不要,一遥切。”说文:“肆,极陈也。
”假为市。称市陈列百物以待贾,故即谓之肆。卖书之
市,杂然并陈,更无去取。博览而不知折中于圣人,则
群书殽列,无异商贾之为也。御览六百八及八百二十八
引作“好书不能要诸仲尼”。“好说而不要诸仲尼,说
铃也”者,说文:“铃,令丁也。”说铃,谓声小而众
。前篇云:“莫若使诸儒金口而木舌。”金口木舌,铎
也。大者为铎,小者为铃,说铃与木铎相对也。此句“
不要”,世德堂本作“不见”,误也。“君子言也无择
”者,择读为●。说文:“●,败也。”商书曰:“彝
伦攸●。”今洪范作“斁”。郑注云:“言王所问所由
败也。”与许同义。吕刑云:“敬忌,罔有择言在身。
”王氏引之经义述闻云:“●、斁、择,古音并同。‘
敬忌,罔有择言在身’,言必敬必戒,罔或有败言出乎
身也。表记引作‘敬忌而罔有择言在躬’。而,女也。
言女罔 或有败言出乎身也。孝经
:‘口无择言,身无择行。’口无败言,身无败行也。
说尚书、礼记、孝经者多以为无可择,殆似迂回,失之
。太玄玄线曰:‘言正则无择,行中则无爽,水顺则无
败。无败,故久也;无爽,故可观也;无择,故可听也
。’法言吾子篇‘君子言也无择’云云。然则邪哆之言
,谓之择言。故孝经云‘非法不言,非道不行,口无择
言,身无择行’也。蔡邕司空杨公碑曰:‘用罔有择言
失行在于其躬。’择言与失行并言,盖训择为败也,此
又一证矣。”“听也无淫”者,听谓听言,淫犹过也,
义详前文。“择则乱”者,洪范“斁”与“叙”对文,
叙者次第,则斁者无次也。广雅释诂云:“败,坏也。
”吕氏春秋义赏,高注云:“败,破也。”凡物破碎,
则失其本来之叙,失叙,则为乱也。诗駉“思无斁”,
泮水“徒御无斁”,皆不失其叙之义。知“择则乱之”
云,必古训有然也。“淫则辟”者,音义:“则辟,芳
辟反。”按:读为僻。说文:“僻,一曰从旁牵也。”
引伸为倾邪。诗板释文云:“僻,邪也。”经传多以辟
为之。淫者,过度之谓。物过其正则为邪,故曰“淫则
辟”。王制云:“志淫好辟。”“
述正道而稍邪哆者”云云者,音义
:“哆,昌者切,又尺氏切。”按:邪哆叠字为义,哆
亦邪也,乃“迤”之假。说文:“迤,邪行也。”前文
云“多哇则郑”,则假多为之。孟子云;“放僻邪侈”
。则假侈为之。彼音义云丁作“移”,则又假移为之。
义皆为邪也。“稍正”,音义云:“天复本作‘稍正道
’。”按:天复本非也。正与邪哆对文。“未有述邪哆
而稍正”,犹云未有述邪哆之道而稍正。“正”下不得
更有“道”字。注“非法不言,何所择乎”。按:表记
郑注云:“言己外敬而心戒惧,则无有可择之言加于身
也。”读择如字。此李注云云,即本郑义。然法言此文
以择与淫对举,而训为乱,则不以为选择之择可知。且
非法不言,正选言之精,而谓之何所择,义尤难通。
注“习实生常”。按:“实”乃“贯”之形误。大戴礼
保傅云:“少成若性,习贯之为常。”
孔子之道,其较且易也!〔注〕
言较然易知。或曰:“童而习之,白纷如也,〔
注〕言皓首而乱。何其较且易?”曰:“谓其不奸
奸,不诈诈也。〔注〕不奸奸者,以虚
受人也;不诈诈者,以正教人也。如奸奸而诈诈,
虽有耳目,焉得而正诸?”〔注〕奸奸
者,以奸欺奸;诈诈者,以诈欺诈。〔疏〕“孔子之道
,其较且易也”者,音义:“其较,音角。且易,以豉
切,下并同。”按:“也”读为“邪”,叹美之辞。“
童而习之,白纷如也”者,史记自序引司马谈六家要指
云:“儒者以六艺为法。六艺经传以千万数,累世不能
通其学,当年不能究其礼,故曰博而寡要,劳而少功。
”是其说也。“谓其不奸奸,不诈诈也”者,干正谓之
奸,不诚谓之诈,圣人正己以正人,则奸邪者化;诚身
以成物,则诈伪者不至。论语云:“季康子问政于孔子
,孔子对曰:‘政者,正也。子帅以正,孰敢不正!’
”大戴礼哀公问云:“公曰:‘敢问何谓为政?’孔子
对曰:‘政者,正也。君为正,则百姓从政矣。君之所
为,百姓之所从也,君所不为,百姓何从?’”又主言
云(一):“上者,民之表也。表正,则何物不正?”
此所谓不奸奸也。论语云:“不逆诈,不亿不信。”皇
疏引李充云:“物有似真而伪,亦有似伪而真者,信僭
则惧及伪人,诈滥则惧及真人。宁信诈,则为教之道弘
也。人而无信,不知其可也。然闲邪存诚,不在善察,
若见失信于前,必亿其无信于后,则容长之风亏,而改
过之路塞矣。”此所谓不诈诈也。正以化奸,诚以应诈
,所以为较且易也。“如奸奸而诈诈,虽有耳目,焉得
而正诸”者,奸奸者,以奸为奸而治之;诈诈者,以诈
为诈而御之也。刑所以止奸,任刑而奸益繁;法所以防
诈,法密而诈愈巧。不正其本,而恃耳目以为察,终于
徒劳而无益,此儒者之所不为也。 注“言较然易知”
。按:弘范此注,似读较为“皎”或“皦”。说文:“
皎,月之白也”;“皦,玉石之白 也
。”引伸之,得为凡明白之称。广雅释诂云:“较,明
也”。即其义。当音古了切。此音义音角,则训为直。
尔雅释诂云:“
较,直也。”释文:“较,古学反
。”大射义郑注:“鹄之言,较较直也。”释文言“较
音角”是也。
(一)“主”字原本讹作“王”,据 大戴礼记改。
多闻则守之以约,〔注〕所守简 要。多见则守之以卓。〔注〕所 睹广远。寡闻则无约也,寡见则无卓也。〔 注〕少闻无要约之守,少见无卓绝之照。〔疏〕“多闻 则守之以约,多见则守之以卓”者,论语云:“君子博 学于文,约之以礼。”朱子集注云:“约,要也。君子 学欲其博,故于文无不考;守欲其要,故其动必以礼。 ”刘疏云:“博文者,诗、书、礼、乐与凡古圣所传之 遗籍是也。文所以载道,而以礼明之者也。礼即文之所 箸,以行之者。博学于文则多闻、多见,可以畜德,而 于行礼验之。礼也者,履也,言人所可履行之也。礼箸 于经曲之大,而慎于视听言动之际。凡人能以所行纳于 轨物,而无所违,是之谓约。约者,约束。非谓省约, 与上‘博’字为反对也。”按:楚桢释博文之义,是也 。以约为约束,非也。孟子云:“博学而详说之,将以 反说约也。”又云:“守约而施博者,善道也。”皆博 、约对举。荀子不苟云:“推礼义之统(一),分是非 之分,总天下之要,治海内之众,若使一人。故操弥约 而事弥大,五寸之矩,尽天下之方也。”淮南子主术云 :“所守甚约,所制甚广。”亦以约为广大之对。淮南 子高注云:“约,要也,少也。”何氏焯义门读书记云 :“约,汉人读曰‘要’。”是也。此云多闻则守之以 约,即谓守之以要也。戴氏震孟子字义疏证云:“约谓 脩其身。六经、孔、孟之言,语行之约,务是脩身而已 ;语知之约,致其心之明而已。未有空指一而使人知之 求之者。致其心之明,自能权度事情,无几微差失,又 焉用求一知一哉!”荣按:多闻,自谓博文之事;守之 以约,自谓约礼之事。文者,六艺之文;礼者,六艺之 一。遍通六艺,是谓博;专于执礼,是 谓约。荀子劝学云:“学恶乎始?恶乎终?曰:其数则 始乎诵经,终乎读礼;其义则始乎为士,终乎为圣人。 ”始乎诵经者,博学于文也;终乎读礼者,约之以礼也 。然则多闻守之以约,乃孔子教人之定程,七十子之所 同尔者也。多见则守之以卓,卓亦约也。闻见、约卓皆 互文,约、卓又韵语也。俞云:“庄子大宗师篇:‘彼 特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,而况其卓乎?”郭象注云:“ 卓者,独化之谓也。”是卓有独义。说苑君道篇:“踔 然独立。”踔与卓同。多闻则守之以约,多见则守之以 卓,并谓闻见宜多,而所守宜少也。“寡闻则无约也, 寡见则无卓也”者,孟子:“博学而详说之,将以反说 约也。”彼赵注云:“广学,悉其微言,而说之者将以 约说其要义,不尽知则不能要言之。”按:不遍通六艺 者,不能知礼意,即无以得其要也。
(一)“统”字原本讹作“解”,据 荀子不苟改。
绿衣三百,色如之何矣?纻絮三千,寒如之何矣 ?〔注〕绿衣虽有三百,领色杂,不可 入宗庙;纻絮虽有三千,纸单薄,不可以御冬寒。文赋 杂子,不可以经圣典。〔疏〕“绿衣三百,色如之何” 者,诗绿衣云:“绿兮衣兮,绿衣黄里。”毛传云:“ 绿,间色;黄,正色。”又序云:“绿衣,卫庄姜伤己 也。妾上僭,夫人失位,而作是诗也。”“纻絮三千, 寒如之何”者,说文:“纻,□属,细者为絟,粗者为 纻。”周礼典枲,郑注云:“白而细疏曰纻。”毛诗草 木鸟兽虫鱼疏云:“纻亦麻也。”絮,音义不为作音, 则读如字。按:此用京氏易“繻有衣絮”,当读女居切 。今易既济作“繻有衣袽”。彼释文云:“衣袽,说文 作‘●’,子夏作‘茹’,京作‘絮’。”周礼罗氏及 考工记弓人,郑司农注两引“繻有衣絮”,字皆作“絮 ”。彼释文并云:“衣絮,女居反。”段氏玉裁周礼汉 读考、李氏富孙易经异文释皆以司农注“衣絮”为“● ”之误。按:易释文明以“京作絮”与“说文作●”分 为二事,则司农所据自是京氏易,不得谓为误文。古字 同声通用,絮、●皆“袽”之假,何必作“●” 之 是,而作“絮”之非耶?易虞注云:“袽,败衣也。” 说文无“袽”有“●”,云“敝衣”,即“袽”字。然 则纻絮者,谓麻质之败衣。子云于易京氏,故字作“絮 ”也。经义述闻云:“说文‘襦,●衣也’;‘●,温 也’。●衣所以御寒也。易通卦验曰:‘坎主冬至,四 在两坎之间’。固阴冱寒,不可无●衣以御之。乃或不 衣完好之襦,而衣其败坏者,则不足以御寒。譬之人事 ,患至而无其备,则可危也。故曰襦有衣袽,终日戒。 故象传曰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。”按:“绿衣”本诗语 ,“色如之何”即用诗义为说,则纻絮之“絮”本易语 ,“寒如之何”亦必用易义为说。疑京氏即以终日戒为 备寒之意。述闻所解,不为无据也。三百、三千言其多 ,绿衣喻邪僻之言,纻絮喻破碎之说,虽极繁富,一无 所用。 注“绿衣虽有三百,领色杂,不可入宗庙”。 按:诗绿衣郑笺云:“‘绿”当为‘褖’。褖兮衣兮者 ,言褖衣自有礼制也。”然此云“色如之何”,明以间 色为义。淮南子精神云:“逯然而来。”高注云:“‘ 逯’读诗绿衣之‘绿’。”陈氏乔枞鲁诗遗说考云:“ 杨雄、高诱并用鲁诗,而于此篇皆作‘绿衣’,是鲁与 毛同。郑君笺诗,定‘绿衣’为‘褖衣’之误,其义独 异,疑本之齐诗,据礼家师说为解也。”荣按:易林观 之革云:“黄里绿衣,君服不宜,淫湎毁常,失其宠光 。”易林用齐诗,而亦读绿如字,则知间色之义,三家 无异说矣。弘范云:“色杂不可入宗庙”,绿衣不可以 为祭服,言众妾不可以共祭祀也。
君子之道有四易:简而易,用也;要而易,守也 ;炳而易,见也;法而易,言也。御览 四百三引作“君子之道有四”,无“易”字。
震风陵雨,〔注〕陵,暴。然
后知夏屋之为帡蒙也;〔注〕帡蒙,盖
覆。虐政虐世,然后知圣人之为郛郭也。〔
注〕郛郭限内外,御奸宄;圣人崇仁义,正愆违。〔疏
〕“震风陵雨”者,怒风暴雨也。太玄:“释震于廷。
” 范望注云:“震,怒也。”陆
士衡赠顾彦先诗云:“振风薄绮疏。”李注引郑礼记注
云:“振,动也。风以动物,故谓之振。”按:震、振
古字通用,振风即震风。演连珠云:“震风洞发,则夏
屋有时而倾。”士衡正用法言语耳。“陵”,世德堂本
作“凌”;御览十,又四百一,两引,一作“凌”,一
作“陵”。二字古亦通用。演连珠:“迅风陵雨,不谬
晨禽之察。”陵雨字本此。“
然后知夏屋之为帡蒙”,演连珠注
引作“然后知厦屋帡蒙”,御览四百一引亦作“厦屋”
。诗权舆:“夏屋渠渠。”毛传云:“夏,大也。”郑
笺云:“屋,具也。言君始于我厚设礼食,大具以食我
。”王肃驳郑,以为屋则立之于先君,食则受之于今君
,故居大屋而食无余。孔疏申郑,以为此诗皆说饮食之
事,不得言屋宅。按:鲁、韩皆以夏屋为宫室之事。楚
辞哀郢王注云:“夏,大殿也。”引诗云:“于我乎夏
屋渠渠。”又招魂云:“夏,大屋也。”引诗同。淮南
子本经高注云:“夏屋,大屋也。”高、王皆用鲁诗,
此训当出鲁故。孔疏引崔驷七依说宫室之美云:“夏屋
渠渠。”王文考鲁灵光殿赋,李注引七依作“夏屋蘧蘧
”,明必鲁诗异文。通典五十五引韩诗云:“殷,商屋
而夏门也。”又引传云:“周,夏屋而商门。”则韩诗
虽不以夏为大,而以屋为屋宇则同。士冠礼郑注云:“
周制,卿大夫以下,其室为夏屋。”又檀弓注云:“夏
屋,今之门庑,其形旁广而卑。”彼孔疏云:“殷人以
来,始屋四阿。夏家之屋,惟两下而已,无四阿,如汉
之门庑。”御览一百八十一引崔凯云:“礼,人君宫室
之制,为殷屋,四夏也;卿大夫为夏屋,隔半以北为正
室,中半以南为堂。”此皆韩诗说也。陈氏乔枞韩诗遗
说考云:“商屋、夏屋,为殷、周宫室之异制,后人因
以为人君及卿大夫尊卑之等差。殷屋即重屋,四屋即四
阿,以其正中为室,四面有霤,重承壁材也。夏屋以近
北为正室,中半以南为堂,其制与商屋殊。后人定宫室
之制,人君宫殿始有重屋四阿,卿大夫以下但为南北檐
,皆以近北为正室,中半以南为堂,如周人夏屋之制,
故亦称夏屋耳。”按:法言此文单以夏屋为大屋之义,
不关宫室制度,与王逸、高诱说合。此
子云习鲁诗之证也。音义:“帡蒙,李善曰:‘帡,莫
经切;蒙,莫公切,覆也。帡又音并,又音萍’。“按
:李善语见演连珠注。“虐政虐世”者,说文:“
●,残也。从虎,足反爪人也。”
今字省“人”。“郛郭”者,说文:“郛,郭也。”按
:郛郭之“郭”,说文作●,“●,度也,民所度居也
。从回,象城●之重两亭相对也”。系传云:“重城也
。”“
虐政虐世,然后知圣人之为郛郭”
者,谓无道之世,惟笃守圣人之道者足以自全,犹“举
世寒,貂狐燠”之意也。 注“陵,暴。”按:演连珠
注引此文李轨注作“陵雨,暴雨也”。广雅释言云:“
凌,暴也。”义出法言此文,当是侯芭、宋衷旧义。
注“帡蒙,盖覆”。按:广雅释诂云:“●帡,覆也。
”王疏云:“帡之言,屏蔽也。”引法言此文及注。又
云:“蒙与●同。”按:说文无帡蒙,“屏,蔽也”;
“●,盖衣也”,即其字。世德堂本此注上有“夏,大
也”三字。
古者杨、墨塞路,孟子辞而辟之,廓如也。后之
塞路者有矣,窃自比于孟子。〔疏〕“
杨、墨”,治平本作扬,今依世德堂本。“杨、墨塞路
”云云者,孟子云:“杨子取为我,拔一毛而利天下不
为也;墨子兼爱,摩顶放踵,利天下为之。”赵注云:
“杨子,杨朱也;墨子,墨翟也。”按:杨朱书今无可
考,列子有杨朱篇,具载杨朱之言,及孟孙阳与禽滑厘
问答之语,盖道家之流。故禽子云:“以子之言问老聃
、关尹,则子言当矣。”彼释文云:“杨朱,或云字子
居,战国时人,后于墨子。”艺文志有墨子七十一篇,
云:“名翟,宋大夫,在孔子后。”又云:“墨家者流
,盖出清庙之守。茅屋采椽,是以贵俭;养三老五更,
是以兼爱;选士大射,是以上贤;宗祀严父,是以右鬼
;顺四时而行,是以非命;以孝视天下,是以上同。此
其所长也。及蔽者为之,见俭之利,因以非礼;推兼爱
之意,而不知别亲疏。”按:墨子今存五十二篇。孟子
云:“圣王不作,诸侯放恣,处士横议,杨朱、墨翟之
言盈天下。天下之言,不归杨,则归墨。”又云:“杨
、墨之道不息, 孔子之道不着,
是邪说诬民,充塞仁义也。仁义充塞,则率兽食人,人
将相食。吾为此惧,闲先圣之道,距杨、墨,放淫辞,
邪说者不得作。”塞路即充塞仁义之喻。牟融理惑论云
:“杨、墨塞群儒之路,车不得定,人不得步,孟子辟
之,乃知所从。”此则因法言文而加之以形容者也。说
文:“辟,开也。”按:辟与塞相反为义。辞而辟之,
谓着书以开通已塞之路,即阐明仁义之道是也。后人习
用此文者,皆以辞辟为辟杨、墨,因而有辟佛老、辟邪
说等语。则读为荀子解蔽“辟耳目之欲”之“辟”。彼
杨注云:“辟,屏除也。”义虽可通,然非法言本旨矣
。廓,说文作“霩”,雨止云罢貌。经传多作“廓”。
一切经音义引字林云:“廓,空也。”“
后之塞路者”云云者,自序云:“
雄见诸子各以其知舛驰,大氐诋訾圣人,即为怪迂析辩
诡辞,以挠世事,虽小辩,终破大道而或众。”按:即
本书所斥狙诈之家,及申、韩、庄、邹之属,皆后之塞
路者也。
或曰:“人各是其所是,而非其所非,将谁使正
之?”曰:“万物纷错则悬诸天,众言淆乱则折诸圣。
”或曰:“恶睹乎圣而折诸?”曰:“在则人,亡则书
,其统一也。”〔疏〕“万物纷错则悬
诸天”者,诗汉广毛传云:“错,杂也。”说文作“●
”。悬犹正也。说文无“悬”,古止作“县”。考工记
云:“豆中县。”郑注云:“县,县绳正豆之柄。”按
:县绳所以知正,若今言垂线也。墨子法仪云:“百工
为方以矩,为圜以规,直以绳,正以县。”是悬所以为
正,故正即谓之悬也。悬诸天,谓辨方正位者,万象杂
陈,无可依据,则观于天文以正之也。考工记云:“匠
人营国,水地以县,置槷以县,□以景。为规识日出之
景与日入之景,昼参诸日中之景,夜考之极星,以正朝
夕。”诗定之方中毛传云:“度日出、日入,以正东西
。南视定,北准极,以正南北。”是也。“众言淆乱则
折诸圣”者,说文无“淆”,“殽,相杂●也”,即“
淆”字。艺文志云:“诸子之言,纷然殽乱。”乃用法
言语,而字正作“殽”,盖古本如此。说文“
●,断也”,篆文作“折”。孔
子世家云“中国言六艺者,折中于夫子
”是也。春秋繁露深察名号云:“正朝夕者视北辰,正
嫌疑者视圣人。”义同此文。“在则人,亡则书”者,
与圣人并世,则亲就其人而正焉;生于圣人既没之后,
则正之以其书。苟圣人之书不亡,则何患乎不睹圣也?
“其统一也”者,说文:“统,纪也。”白虎通三纲六
纪云:“纪者,理也。”
修身以为弓,矫思以为矢,立义以为的,奠而后 发,发必中矣。〔注〕无敌于天下也。 〔疏〕“矫思以为矢”者,说文:“矫,揉箭箝也。” 段注云:“引伸之为凡矫枉之称。”苍颉篇云:“矫, 正也。”汉书严安传:“矫箭控弦。”颜注云:“矫, 正曲使直也。”音义:“矫思,斯恣切。”“立义以为 的”者,说文:“旳,明也。”段注云:“引伸为射旳 。”经传多从“白”,作“的”。射义:“发彼有的。 ”郑注云:“的谓所射之识也。”“莫而后发,发必中 矣”者,书禹贡:“奠高山大川。”夏本纪作“定”, 奠即定之假。古音奠、定同也。音义:“必中,丁仲切 。”系辞云:“易曰:‘公用射集于高墉之上,获之无 不利。’子曰:‘隼者,禽也;弓矢者,器也;射之者 ,人也。君子藏器于身,待时而动,何不利之有?’” 姚氏配中周易姚氏学云:“藏器于身,故曰公用射隼, 不言弓矢也。时,时位,君子之高墉也。高墉则所见者 博,隼无所匿。君子有时位,则所处者高,动无所壅, 而道可行矣。法言曰:‘修身以为弓,矫思以为矢,立 义以为的,奠而后发,发必中矣。’此君子之器也。” 荣按:“修身以为弓,矫思以为矢”,所谓藏器于身也 。“奠而后发”,所谓待时而动也。
人之性也,善恶混。〔注〕混, 杂也。荀子以为人性恶,孟子以为人性善,而杨子以为 人性杂。三子取譬虽异,然大同儒教,立言寻统,厥义 兼通耳。惟圣罔念作狂,惟狂克念作圣。杨子之言,备 极两家,反复之喻,于是俱畅。修其善则为善人, 修其恶则为恶人。〔注〕所谓混也。气 也者,所以适善恶之马也与?〔注〕御 气为人,若御马涉道,由通衢则迅利,适恶路则驽蹇。 〔疏〕“人之性也,善恶混”云云者,司马云:“孟子 以为人性善,其不善者,外物诱之也。荀子以为人性恶 ,其善者,圣人教之也。是皆得其一偏,而遗其本实。 夫性者,人之所受于天以生者也,善与恶必兼有之,犹 阴之与阳也。是故虽圣人不能无恶,虽愚人不能无善, 其所受多少之间则殊矣。善至多而恶至少,则为圣人; 恶至多而善至少,则为愚人;善恶相半,则为中人。圣 人之恶不能胜其善,愚人之善不能胜其恶,不胜则从而 亡矣。故曰:‘惟上智与下愚不移。’虽然,不学则善 日消而恶日滋,学焉则恶日消而善日滋,故曰:‘惟圣 罔念作狂,惟狂克念作圣。’必曰圣人无恶,则安用学 矣?必曰愚人无善,则安用教矣?譬之于田,稻、粱、 藜,莠,相与并生,善治田者,薅其藜、莠,而养其稻 、粱;不善治田者,反之。善治性者,长其善而去其恶 ;不善治性者,反之。孟子以为仁、义、礼、智皆出乎 性者也,是岂可谓之不然乎?然殊不知暴慢、贪惑亦出 乎性也。是信稻、粱之生于田,而不信藜、莠之亦生于 田也。荀子以为争夺残贼之心,人之所生而有也,不以 师法、礼义正之,则悖乱而不治,是岂可谓之不然乎? 然殊不知慈爱、羞恶之心亦生而有也,是信藜、莠之生 于田,而不信稻、粱之亦生于田也。故杨子以为人之性 善恶混。混者,善恶杂处于心之谓也,顾人所择而修之 何如耳。修其善则为善人,修其恶则为恶人,斯理也, 岂不晓然明白矣哉!如孟子之言,所谓长善者出;如荀 子之言,所谓去恶者也。杨子则兼之矣。韩文公解杨子 之言,以为始也混,而今也善、恶,亦非知杨子者 也。”温公此注,反复推勘,曲畅旁通 ,深协子云之旨。今按论衡本性云:“周人世硕以为人 性有善有恶,举人之善性养而致之,则善长;恶性养而 致之,则恶长。如此则性各有阴阳,善恶在所养焉。故 世子作养书一篇。宓子贱、漆雕开、公孙尼子之徒亦论 情性,与世子相出入,皆言性有善有恶。”是善恶混之 说,实本世硕。艺文志世子二十一篇。注云:“名硕, 陈人也,七十子之弟子。”则此说出于七十子。故宓子 贱、漆雕开之徒,其论并同,明必孔门之旧闻也。古人 论性,皆统性、情而言之。乐记云:“人生而静,天之 性也。感于物而动,性之欲也。”孔疏云:“自然谓之 性,贪欲谓之情。”然则性者,情之元始;情者,性之 别见。而欲生于情,则性固有欲矣。白虎通情性云:“ 性情者何?性者,阳之施;情者,阴之化也。人廪阴、 阳气而生,故内怀五性、六情。情者,静也。性者,生 也。此人所□六气以生者也。故钩命决曰:‘情生于阴 ,欲以时念也。性生于阳,以就理也。阳气者仁,阴气 者贪,故情有利欲,性有仁也。’”说文:“情,人之 阴气,有欲者。性,人之阳气,性善者也。”此皆从人 性发现之后而分别之,以善者归之性,以有欲者归之情 。实则情该于性,非有二物矣。春秋繁露深察名号云: “天地之所生,谓之性情。性情相与为一,瞑情亦性也 。谓性已善,柰其情何?故圣人莫谓 性 也,有命焉,君子不谓性也。戴氏震字义疏证云:“谓 者犹云藉口于性耳。君子不藉口于性以逞其欲,则孟子 亦以欲为性也。荀子言性恶,然亦云途之人皆有可以知 仁义法正之质,皆有可以能仁义法正之具。”又云:“ 有血气之属,莫知于人,故人之于其亲也,至死无穷。 则荀子亦以仁、义、孝、弟为性也。宋贤皆尊孟而黜荀 、杨,然张子云‘形而后有气质之性’,朱子云‘气质 之性,固有美恶之不同’,则正与子云之论性合。子云 所谓性,固兼气质而言也。朱子又云:‘气质所禀,虽 有不善,而不害性之本善。性虽本善,而不可以无省察 矫揉之功,则虽本善之性,而不修亦不能为善矣。’” 宋氏翔凤论语说义云:“问:‘孟子言性善;荀子言性 恶;董子以性喻禾,善喻米,其理岂大相异乎?抑可通 乎?’答曰:‘周易者,穷理尽性至命之书也。易之干 元即谓性善,坤元即谓性恶。释干元在初九,曰:‘潜 龙勿用,阳在下也。’阳是善,故曰:‘元者,善之长 也。’释坤元在初六,曰;‘履霜坚冰,阴始凝也。’ 阴是恶,故曰:‘积不善之家,必有余殃。’然初六爻 辞言坚冰,干为冰,干位西北,故云坚冰。此坤初凝干 元之义。初六变乃当位,则坤无元,凝干元以为元。观 干初不变,知阳静为性,而性出于天。观坤初凝干,知 阴动为情,而情本于性。察动静、阴阳、情性之际,而 善恶之理明矣。言性善者曰:‘必先有善,而后知其恶 也。’此推本之论也。言性恶者曰:‘必见其恶,而后 知其善也。’此后起之议也。圣人设教,本非一端,民 可使由,不可使知。人秉阳气而生,具此生理,即具此 善性。一念之恶,即绝生理。故言性善者,推本之论也 ,化獘之后,失其秉彝。贾生书引孔子曰:‘少成若天 性,习贯如自然。’又曰:‘习与智长,故切而不愧。 况与心成,故中道若性。’儒者以五常为性,以六欲为 情。然中庸言:‘喜怒哀乐之未发,谓之中;发而皆中 节,谓之和。’是情之未发者即性,性之已发者即情。 故中庸言性不言情。情性一理,情自性出。观其既发, 则性已有恶;发皆中节,则能性其情。故言性 恶 者,后起之议也。礼为防淫之书,春秋诛乱臣贼子,故 礼家荀子、春秋家董生俱不言性善。易言天道,诗、书 言德化,故十翼及诗古文家毛公、今文家韩婴,俱言性 善。孟子诵诗读书,故道性善,称尧、舜。盖以推本之 论明天,以后起之议治人,胥圣人之教也。”由于庭之 说观之,言性善者,源于易、诗、书,言性恶者,源于 礼、春秋,而易义又兼之。益可证善恶混之说为通合天 人之道,而孟、荀犹皆一偏之论矣。“气也者,所以适 善恶之马也与”者,司马云:“梦得曰:‘志之所至, 则气随之。’言不可不养以适正也。乘而之善,则为忠 ,为义;乘而之恶,则为慢,为暴。”按:孟子云:“ 夫志,气之帅也;气,体之充也。夫志至焉,气次焉, 故曰:‘持其志,无暴其气。’”赵注云:“言志所向 ,气随之。” 注“混,杂也”。按:读为“溷”。说 文:“溷,乱也。”汉书五行志:“溷肴亡别。”颜注 云:“溷肴,谓杂乱也。”
或曰:“孔子之事多矣,不用,则亦勤且忧乎?
”曰:“圣人乐天知命,乐天则不勤,知命则不忧。”
〔疏〕“孔子之事多矣”者,事谓能事
。荀子大略,杨注云:“事,所能也。”论语云:“夫
子圣者与?何其多能也!”“不用,则亦勤且忧乎”者
,本书先知云:“
或问民所勤。”此“勤”字与同诂
,勤亦忧也。吕氏春秋古乐“勤劳天下”,又不广“勤
天子之难”,高诱注并云:“勤,忧。”太玄以勤准坎
,坎亦忧也。太玄内云:“坎我西阶。”范注云:“坎
,忧也。”是也。谷梁传僖公篇云:“不雨者,勤雨也
。”谓忧雨也。彼释文勤雨如字,糜氏音觐,此以别于
勤动字,故异其音也。今用于此义者,多假“仅”为之
,字亦作“慬”。广韵:“慬,忧哀,巨斤切。”与勤
音同也。“圣人乐天知命”云云者,音义:“乐天,音
洛。”系辞云:“乐天知命,故不忧。”
或问“铭”。曰:“铭哉!铭哉!有意于慎也。 ”〔注〕叹美戒慎之至。〔疏〕字林云 :“铭,题勒也。”国语 晋语, 韦注云:“刻器曰铭。” 注“叹美戒慎之至”。按: 再言铭哉,是叹美之辞。中庸云:“是故君子戒慎乎其 所不睹,恐惧乎其所不闻。”是戒、慎同义。诗定之方 中,毛传云:“作器能铭。”孔疏云:“所以因其器名 而书以为戒也。”文心雕龙铭箴云:“昔帝轩刻舆几以 弼违,大禹勒笋□而招谏。成汤盘盂,着日新之规;武 王户席,题必戒之训。周公慎言于金人,仲尼革容于欹 器。则先圣鉴戒,其来久矣。”皆戒慎之义。
圣人之辞,可为也;〔注〕所谓 文章可得而闻。使人信之,所不可为也。是以君子 彊学而力行。〔注〕贵令信敬素着。〔 疏〕音义:“‘圣人之辞,可为也;使人信之,所不可 为也’,天复本作‘不可为也,使人敬之’。”按:“ 圣人之辞,可为也”者,谓可依放而得之;“使人信之 ,所不可为也”者,有其辞而无其德,人不信也。天复 本盖以“可为也使人信之”连读为义,故“不可为也” 下有“使人敬之”字。两“也”字皆读为“邪”。若曰 圣人之言有众人所能行者,有众人所不能行者。众人能 行耶,则以为圣人之不我欺而益信之;不能行耶,则以 为圣人之不可几及而益敬之。说虽可通,义转肤浅。此 盖因李注“信敬”连文,而妄于正文增益者。“君子彊 学而力行”者,儒行云:“夙夜强学以待问,力行以待 取。”彊、强古字通,彊亦力也。力行,音义无音,则 读如字。按:儒行释文:“儒行,下孟反。下‘力行’ 同。”则此亦当读去声。言圣人之所以能使人信者,不 惟其辞,而惟其学与行。故求为圣人者,亦不惟务为圣 人之辞,而当务为圣人之学与行也。缁衣云:“君子寡 言而行,以成其信。”中论贵验云:“孔子曰:‘欲人 之信己也,则微言而笃行之。’”皆其义。 注“所谓 文章可得而闻”。按:治平本脱此注,今据世德堂本补 。此可证弘范以“圣人之辞可为也”七字为句,益足见 天复本之非李义矣。 注“贵令信敬素着”。按:此弘 范以敬释信,非分信、敬为二义。广雅释诂云:“信, 敬也。”
珍其货而后市,〔注〕货珍,价 必贵。修其身而后交,〔注〕身 修,交必固。善其谋而后动成道也。〔 注〕无所不通。〔疏〕“珍其货而后市”者,尔雅释诂 云:“珍,美也。”广雅释诂云:“市,买也。”按: 此以为卖则市者,买卖之通称,犹买谓之沽,卖亦谓之 沽也。论语:“沽酒市脯。”刘疏云:“沽与酤同。说 文云:‘酤,一曰买酒也。’广雅释诂:‘酤,卖也。 ’酤为买卖通称,说文、广雅各举其一耳。”是也。“ 修其身而后交”者,楚辞湘君王注云:“交,友也。” 成道,谓成功之道。太玄玄错云:“成者,功就不可易 也。”
君子之所慎言礼书。〔注〕慎言 无口过,慎礼无失仪,言、礼是慎,兼之于书。〔疏〕 礼谓冠、婚、丧、祭之事。箸于竹帛谓之书。言以接人 ,礼以正俗,书以传后。慎言,故言而世为天下则;慎 礼,故行而世为天下法;慎书,故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。
上交不谄,下交不骄,则可以有为矣。或曰:“
君子自守,奚其交?”曰:“天地交,万物生;人道交
,功勋成,奚其守?”〔注〕天地之交
以道,人道之交以理,俱当顺天人之道理,而无所迕逆
也。〔疏〕“上交不谄,下交不骄”者,说文:“□,
谀也。”重文“谄”,从●。论语云:“贫而无谄,富
而无骄。”皇疏引范宁云:“不以正道求人为谄也。”
又皇疏云:“陵上慢下曰骄也。”系辞云:“
君子上交不谄,下交不渎,其知几
乎?”侯果注云:“上谓王侯,下谓凡庶。君子上交不
至谄媚,下交不至渎慢,悔吝无从而生,岂非知微者乎
?”“则可以有为”者,“有”读为“友”。论语:“
有朋自远方来。”释文:“有,本作‘友’。”鲁公子
友字季父,盐铁论殊路作“季有”,是二字古互通,为
语助也。详见经传释词。可以友为,犹云可与言友也。
音义:“可以有为,俗本作‘可以为友’,非是。”此
盖传写者不知“为”字之义,故倒“友为”之字 为
“为友”。然正可见法言此文之“有”本作“友”矣。
“君子自守,奚其交”者,解嘲云:“哀帝时,丁、傅
、董贤用事,诸附离之者,起家至二千石。时雄方草创
太玄,有以自守,泊如也,故此以为问。”“天地交,
万物生;人道交,功勋成”者,易泰云:“泰,小往大
来,吉亨。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。”干凿度云:“泰
者,天地交通,阴阳用事,长养万物也。”随:“初九
,出门交有功。象曰:‘出门交有功,不失也。’”郑
注云:“臣出君门,与四方贤人交,有成功之象也。”
风俗通愆礼云:“易称天地交,万物生;人道交,功勋
成。”盖易纬文,生、成韵语。吴胡部郎玉缙云:“有
为对自守而言,功勋成即可以有为之验。”按:此章论
交友之道,非论有为。自守对交而言,非与有为相对,
胡说恐误。
好大而不为,大不大矣;好高而不为,高不高矣 。〔疏〕音义:“好大,呼报切。”按 :两句均当于“为”字句绝。好而不为,则大者无以成 大,高者无以成高也。
仰天庭而知天下之居卑也哉!〔 注〕睹圣道然后知诸子之浅小。〔疏〕天官书云:“三 能、三衡者,天廷也。”廷、庭古字通。晋书天文志云 :“帝坐一星,在天市中星西,天庭也。”音义:“卑 也,如字。又音婢。” 注“睹圣道然后知诸子之浅小 ”。按:学行云:“视日月而知众星之蔑也,仰圣人而 知众说之小也。”君子云:“圣人之书、言、行,天也 。”故知天庭喻圣道,卑居喻诸子也。
公仪子、董仲舒之才之邵也,〔
注〕公仪子为鲁相,妇织于室,遣去之;园有葵,拔弃
之,不与民争利也。董仲舒为江都相,下帷三年,不窥
园。此二子才德高美。使见善不明,用心不刚,俦
克尔?〔
注〕俦,谁。〔疏〕说文:“刚,
彊断也。”论语云:“吾未见刚者。”皇疏云:“刚谓
性无欲者也。”按:见善明者,智也;用心刚者,勇也
。明、刚亦韵 语。 注“公仪”
至“窥园”。按:史记循吏传云:“公仪休者,鲁博士
也。以高第为鲁相,奉法循理,无所变更,百官自正,
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,受大者不得取小。客有遗相鱼
者,相不受。客曰:‘闻君嗜鱼,遗君鱼,何故不受也
?’。相曰:‘
以嗜鱼,故不受也。今为相,能自
给鱼。受鱼而免,谁复给我鱼者?吾故不受也。’食茹
而美,拔其园葵而弃之。见其家织布好,而疾出其妇,
燔其机。云:‘欲令农士工女安所售其货乎?’”又儒
林传云:“董仲舒,广川人也。以治春秋,孝景时为博
士。下帷讲诵,弟子传以久次相受业,或莫见其面。盖
三年董仲舒不观于舍园,其精如此。进退容止,非礼不
行,学士皆师尊之。”汉书艺文志有董仲舒百二十三篇
。 注“此二子才德高美”。按:系辞:“彖者,材也
。”韩康伯注云:材,才德也。”是才、德可通谓之才
。才、材古字通。说文:“卲,高也。”字当从卩。经
典通用“邵”。广雅释诂:“邵,高也。”又小尔雅广
诂:“邵,美也。”是邵兼高、美二义。世德堂本此注
首有“邵,高也”三字。按:才德高美,高美字即释邵
义,无取偏举,更成赘设。今依治平本。 注“俦,谁
”。按:此尔雅释诂文。说文:“谁,何也。”言使非
二子智勇具备,何能高美如此也。
或问“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之用”。曰:“仁,
宅也。义,路也。礼,服也。智,烛也。信,符也。〔
注〕仁如居宅,可以安身。义如道路,可以安行。礼如
衣服,可以表仪。智如灯烛,可以照察。信如符契,可
以致诚。处宅,由路,正服,明烛,执符,君子不
动,动斯得矣。”〔疏〕“或问”,世
德堂本作“或曰”,误也。白虎通情性云:“五性者何
?谓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也。仁者,不忍也,施生爱人
也。义者,宜也,断决得中也。礼者,履也,履道成文
也。智者,知也,独见前闻,不惑于事,见微知着也。
信者,诚也,专一不移也。”“君子不动,动斯得矣”
者,本书君 子云:“君子言则成
文,动则成德。”得即成德之谓。 注“信如符契,可
以致诚”。按:说文:“符,信也。汉制以竹长六寸分
而相合。”系传云:“史记:‘
汉文帝三年始为铜虎符、竹使符(
一)。’注云:‘铜虎符一至五,国家当发兵,遣使至
郡合符(二),符合乃听受之。竹使符皆以竹箭,五枚
,长五寸,旁镌篆书第一至第五,以代古之珪璋,从简
易也。’”又说文:“契,大约也。”曲礼:“献粟者
执右契。”郑注云:“契,券要也。”孔疏云:“契谓
两书一札,同而列之。”是也。铜虎、竹使,非民生日
用之物,故广其义于契,明符是凡所以为信者之总称也
。
(一)“三年”史记孝文本纪作“二 年”。
(二)“郡”字原本讹作“都”,据 史记孝文本纪改。
有意哉!孟子曰:“夫有意而不至者有矣,未有 无意而至者也。”〔疏〕“有意哉”, 叹美所引孟子之言之有意也。史记张释之冯唐传云:“ 太史公曰:‘张季之言长者,守法不阿意;冯公之论将 率,有味哉!有味哉!’”有意即有味之谓。所引孟子 ,今七篇无是语,盖外篇文。孟子题辞云:“又有外书 四篇:性善辨、文说、孝经、为政。其文不能弘深,不 与内篇相似,非孟子本真,后世依放而讬之者也。”风 俗通穷通云:“孟轲作书,中外十一篇。”按:七篇为 中,四篇为外,故十一篇。王应麟困学记闻云:“法言 修身篇引‘孟子曰’云云,今孟子无此语,其在外书欤 ?”方仲美孟子集语此条作“孟子居齐,公孙丑、王子 垫侍侧,孟子喟然而叹”云云,乃以意妄加。“夫有意 而不至者有矣”,此“有意”谓志于道,与句首“有意 ”字异义。“不至”,谓中道而废。
或问“治己”。曰:“治己以仲尼。”或曰:“
治己以仲尼,仲尼奚寡也!”曰:“率马以骥,不亦可
乎?”或曰:“田圃田者,莠乔乔;思远人者,心忉忉
。”〔注〕虽有乔乔之莠,其谷不可得
;虽怀忉忉之思,远人不可见。言仲尼之道深远,不可
以彊学。曰:“日有光,月有明。三年不目日,视
必盲;三年不目月,精必蒙。〔注〕不
见日月而盲蒙,以谕不学为闇人。荧魂旷枯,糟莩
旷沈,〔注〕莩,熟也。擿埴索
涂,冥行而已矣。”〔注〕埴,土也。
盲人以杖擿地而求道,虽用白日,无异夜行。夜行之义
,面墙之谕也。〔疏〕“治己”者,礼记大传郑注云:
“治犹正也。”“率马以骥”者,说文:“●,先导也
。”经传通用“率”。“田圃田者,莠乔乔”云云者,
或人引诗,以为志大功寡之喻,言治己以仲尼,徒劳无
益也。音义:“田圃田,上‘田”音佃,下‘田”如字
,圃音甫;莠,羊久切;乔乔音骄,诗作‘骄’。”按
:世德堂本“圃”作“甫”,此承温公据宋、吴本所改
,集注可证。诗甫田云:“无田甫田,维莠骄骄。无思
远人,劳心忉忉。”此引诗“甫”作“圃”,“骄”作
“乔”者,盖鲁诗异文。车攻:“东有甫草。”班孟坚
东都赋,李注引韩诗作“圃草”,是三家诗“甫”作“
圃”之例,实皆“橆”之假。说文:“橆,丰也。”此
本字也。毛传云:“甫,大也。”即读为橆也。马高六
尺曰骄,木高而曲曰乔,二字古书通用。中庸:“居上
不骄。”释文:“骄,本或作‘乔’。”此文乔乔,则
又重言形况,本无正字。传笺于骄骄皆无释。按:汉广
:“翘翘错薪。”传云:“翘翘,薪貌。”广雅释训:
“翘翘,众也。”即其义。尔雅释训:“忉忉,忧也。
”“日有光,月有明”者,论语云:“仲尼,日月也。
”“三年不目日”云云者,广雅释诂云:“目,视也。
”说文:“盲,目无牟子也。蒙,不明也。”音义:“
必蒙,音蒙,瞽也。”言不观孔子之道,犹不见日月。
不见日月,久则目盲;不观孔子之道,久则心顽。光、
明、盲、蒙皆韵语。“荧魂旷枯,糟莩旷沈”者,音义
:“荧魂,户扃切。”糟当依旧本作“精”,精、糟形
近而误。荧魂,精莩皆叠字为义,荧魂谓神,精莩谓光
也。荧读为老子“载营魄”之“营”,营亦魂也。彼河
上公注云:“营魄,魂魄 也。”
又王弼注云:“营魄,神之常居处也。”素问调经论:
“取血于营。”王冰注云:“营主血,阴气也。”淮南
子俶真:“娆其精营,慧然而有求于外。”精营当连读
,亦谓精神也。说文:“魂,阳气也。”诗:“出其东
门。”释文引韩诗云:“魂,神也。”是荧魂者,神气
也。陆士衡文赋:“揽营魂而探赜。”营魂即荧魂,士
衡用法言语也。淮南子本经,高注云:“精,光明也。
”亦通作“晶”。说文:“晶,精光也。”莩读为聘义
“孚尹旁达”之“孚”。彼郑注云:“谓玉采色也。”
家语问玉,王肃注云:“孚尹,玉貌。”说文“璠”篆
下引孔子曰:“美哉玙璠,远而望之,奂若也;近而视
之,瑟若也。一则理胜,二则孚胜。”系传云:“孚谓
玉之光采也。”一切经音义引纂文云:“孚瑜言美色也
。”音转为“符”。左太冲蜀都赋:“符采彪炳。”刘
注云:“
符,采玉之横文也。”是精莩犹言
光采。旷者,久废之谓。“荧魂旷枯”,谓目之神气久
废而枯槁;“精莩旷沈”,谓目之光采久废而湛没也。
皆承三年不目日月而言。“擿埴索涂,冥行而已矣”者
,音义:“擿埴,他历切;下宫职切。索涂,山责切。
”按:说文:“擿,搔也”;“入索家搜也”。引申为
凡搜求之称。冥,幽也。 御览八百十七引“治己以仲
尼,奚寡矣”,又引注云:“言学孔子道多,而成者何
少也?”按:今各本皆无此注。 注“虽有”至“彊学
”。按:甫田序云:“甫田,大夫刺襄公也。无礼义而
求大功,不脩德而求诸侯,志大心劳,所以求者非其道
也。”传云:“大田过度而无人功,终不能获。”然则
甫田之旨,在刺志大心劳,求而不获者。治己而以仲尼
,志大心劳,孰过于此?弘范此注,正得此文引诗之意
。鲁诗遗说考云:“诗意言为国之道,当自近始,毋厌
小而务大,毋忽近而图远。”郑笺亦云:‘喻人欲立功
致治,必勤身脩德,以成高大。’法言引此诗为修身之
证,义亦犹是也。”按:法言引诗,自为或人设难之词
,非为修身之证,陈说殊误。又按:“不可以彊学”,
治平本“彊”作“治”,乃“强”之形误,今依世德堂
本。 注“莩,熟也”。按音义:“糟莩,李轨读‘糟
’如字;莩音浮,熟也。”似弘 范
读莩为烰。说文“烰,烝也”;引诗“烝之烰烰”。毛
诗作“浮”。然“糟烰旷沈”,义实难通(一)。音义
引柳宗元曰:“荧,明也。荧魂,司见之用者也。‘糟
’当为‘精’、‘莩’如葭莩之‘莩’,目精之表也。
言魂之荧明,旷久则枯;精之轻浮,旷久则沈。不面日
月,则目之用废矣,以至于索涂冥行而已。”旧本亦作
“精莩”。俞云:“荧魂以喻轻清之气,糟莩以喻重浊
之质。糟者,酒之滓;莩者,米之皮也。其轻清者日以
枯,其重浊者日以沈,斯盲矣。”荣按:俞以糟莩为喻
重浊之质,夫重浊之质无取其上浮,盲者亦不因重浊之
质日沈而致盲,此说殊不可从。子厚破糟为精,是矣。
而以精莩为目精之表,则亦失其义。 注“埴,土也”
。按:说文:“埴,黏土也。”
(一)“难”字原本作“虽”,形近 而讹,今据文义改。
或问:“何如斯谓之人?”曰:“取四重,去四
轻,则可谓之人。”曰:“何谓四重?”曰:“重言,
重行,重貌,重好。言重则有法,行重则有德,貌重则
有威,好重则有观。”〔注〕可观望也
。“
敢问四轻。”曰:“言轻则招忧,行轻则招辜,貌轻
则招辱,好轻则招淫。”〔疏〕“取四
重,去四轻”者。论语云“君子不重则不威。”皇疏云
:“重为轻根,静为躁本,君子之体,不可轻薄也。”
“重言,重行,重貌,重好”,司马云:“宋、吴本作
‘言重,行重,貌重,好重’。”按:此涉下文而误。
音义:“重行,下孟切,下‘行重’、‘行轻’同。“
重好”,呼报切,下‘好重’、‘好轻’、‘
好问’并同。”“言重则有法,行
重则有德”者,太玄玄□云:“拟行于德,行得其中;
拟言于法,言得其正。言正则无择,行正则无爽。”“
貌重则有威”者,论语云:“君子正其衣冠,尊其瞻视
,俨然,人望而畏之,斯不亦威而不猛乎?”音义:“
有观,古玩切。”按:观者,示也。考工记云:“嘉量
既成,以观四国。”郑注云:“以观示于四方,使人放
象之。” 释文:“以观,古乱反
,示也。”“好重则有观”者,好是懿德,所以视民不
佻。“行轻则招辜”者,说文:“辜,罪也。”“好轻
则招淫”者,王制云:“志淫好辟。”郑注云:“民之
志淫邪,则其所好者不正。”
礼多仪。〔注〕美其多威仪也。
或曰:“日昃不食肉,肉必干;日昃不饮酒,酒必
酸。宾主百拜而酒三行,不已华乎?”曰:“实无华则
野,华无实则贾,华实副则礼。”〔注
〕华实相副,然后合礼。文质彬彬,然后君子。〔疏〕
“礼多仪”者,礼谓士礼,今所谓仪礼也。汉书景十三
王传云:“河间献王所得书,皆古文先秦旧书,周官、
尚书、礼、礼记。”是汉世独称十七篇为礼也。中庸云
:“威仪三千。”孔疏云:“即仪礼,行事之威仪。仪
礼虽十七篇,其中事有三千。”按:三千,言其多也。
“日昃不食肉”云云者,说文:“□,日在西方时也。
”“昃”即“□”之讹体。小徐本●部有“昃”,非。
说详段氏“□”篆下注。又说文:“酸,酢也。”按:
酒味变也。聘义云:“聘射之礼,至大礼也。质明而始
行事,日几中而后礼成,非强有力者,弗能行也。故强
有力者,将以行礼也。酒清,人渴而不敢饮也;肉干,
人饥而不敢食也;日莫人倦,齐庄正齐而不敢解惰,以
成礼节。”“宾主百拜而酒三行”者,三行献醋酬也。
古饮酒之礼,主人酌宾,谓之献。宾还酌主人,谓之醋
。主人又自饮以酌宾,谓之酬。而后一献之礼成焉。酒
三行,是士饮酒礼也。乐记云:“壹献之礼,宾主百拜
,终日饮酒而不得醉焉,此先王之所以备酒祸也。”郑
注云:“壹献,士饮酒之礼。百拜,以喻多。”孔疏云
:“凡飨礼,案大行人云:上公九献,侯伯七献,子男
五献,并依命数。其臣介则孤同子男,卿大夫略为一节
,俱三献。则天子诸侯之士同壹献。言百拜喻多者,案
今乡饮酒之礼是壹献,无百拜。今云百拜,故喻多也。
”“实无华则野,华无实则贾”者,音义:“则贾,音
古。俗本作‘史’,后人改之尔。旧本皆作‘贾’,谓
贾人炫鬻过实。下篇云‘
炫玉贾石’是也。”按:说 文
:“贾,市也。”周礼大宰,郑注云:“处曰贾。”野
、贾韵语,本作“史”者,盖或据论语野、史对文改之
。世德堂本作“史”,此承温公依宋、吴本所改,集注
可证。真西山文集、杨实之字说引亦作“史”,则所据
即集注本也。“华实副则礼”者,汉书礼乐志,颜注云
:“副,称也。”礼器云:“先王之立礼也,有本有文
。忠信,礼之本也;义理,礼之文也。无本不立,无文
不行。”按:实即本也,华即文也。
山雌之肥,其意得乎?或曰:“回之箪瓢,臞如
之何?”曰:“
明明在上,百官牛羊,亦山雌也;闇闇在上,箪瓢捽
茹,亦山雌也,何其臞?千钧之轻,乌获力也;箪瓢之
乐,颜氏德也。”〔注〕千钧之重,乌
获举之而轻,多力耳。箪食瓢饮,颜氏处之而乐,德盛
也。〔疏〕“山雌之肥”者,论语云:“山梁雌雉,时
哉!时哉!”皇疏云:“言人遭乱世,翔集不得其所,
是失时矣。而不如山梁间之雉,十步一啄,百步一饮,
是得其时,故叹之也。独云雌者,因所见而言也。”易
遯:“上九,肥遯,无不利。”侯果注云:“最处外极
,无应于内,心无疑恋,超世高举,果行育德,安时无
闷,遯之肥也。故曰:‘肥遯,无不利。’则颍滨巢、
许当此爻矣。”王弼注云:“忧患不能累,矰缴不能加
,是以肥遯无不利也。”孔疏引子夏传云:“
肥,饶裕也。”按:遯得其时,故
谓之肥。“回之箪瓢,臞如之何”者,言贤人在下,身
沦道隐,不得谓肥。说文“箪,笥也”;“瓢,蠡也”
。段注云:“以一瓠劙为二曰瓢,亦曰蠡。”论语云:
“子曰:‘贤哉,回也!一箪食,一瓢饮,在陋巷,人
不堪其忧,回也不改其乐。贤哉,回也!’”音义:“
臞如,其俱切,瘠也。”按:臞瘠,尔雅释言文。说文
:“臞,少肉也。”“明明在上”云云者,尔雅释训云
:(一)“明明,察也。”诗江汉:“明明天子。”司
马云:“百官牛羊,若尧 之所以
养舜也。”按:孟子云:“帝使其子九男二女,百官牛
羊,仓廪备,以事舜于畎亩之中。”赵注云:“百官致
牛羊,仓廪致粟米之饩,备具馈礼,以奉事舜于畎亩之
中。”焦疏云:“周礼掌讶,若将有国宾客至,则戒官
脩委积。注云:‘官谓牛人、羊人、舍人、委人之属。
’贾氏疏云:‘以委积有牛、羊、豕、米、禾、刍、薪
之等,舍人掌给米禀,委人掌刍薪之委。’是牛、羊、
粟、米皆有官掌之,故云‘百官致牛羊,仓廪致粟米之
饩’。仓廪亦百官所致也。此言明王在上,君子得行其
道。虽如舜于畎亩之中,受百官牛羊仓廪之馈,亦时也
。”“闇闇在上”云云者,天问云:“明明闇闇,惟时
何为?”音义:“捽茹,上音在忽切,下音人恕切,菜
也。”俞云:“捽读为啐。礼记杂记篇:‘主人之酢也
,哜之;众宾兄弟,则皆啐之。’郑注云:‘哜、啐皆
尝也,哜至齿,啐入口。’”按:当读为“●”。说文
:“●,小饮也。”啐即●之假。此以捽为之,其义亦
同。方言云:“茹,食也。吴、越之间,凡贪食者谓之
茹(二)。”然则捽茹犹言饮食耳。言天下无道,君子
隐居,以求其志。如颜子之一箪食,一瓢饮,亦时也,
不改其乐,何臞之有!“千钧之轻”云云者,说文:“
钧,三十斤也。”孟子云:“然则举乌获之任,是亦乌
获而已矣。”赵注云:“乌获,古之有力人也,能移举
千钧。”史记秦本纪云:“武王有力好戏,力士任鄙、
乌获、孟说皆至大官。”韩非子观行云:“乌获轻千钧
而重其身,非其身重于千钧也,势不便也。”音义:“
之乐,音洛。”
(一)“训”字原本讹作“言”,据 尔雅改。
(二)凡贪食者谓之茹,方“食”上 有“饮”字。
或问:“犁牛之鞟与玄骍之鞟有以异乎?”曰:
“同。”“然则何以不犁也?”曰:“将致孝乎鬼神,
不敢以其犁也。〔注〕宗庙贵纯色,君
子贵纯德。如刲羊刺豕,罢宾犒师,恶在犁不犁也
!”〔注〕刲羊义见易。〔疏〕“犁牛
之鞟”云云者,论语云:“子谓仲弓曰:‘犁牛之子骍
且角,虽欲勿用,山川其舍诸?’”集解 云
:“犁,杂文。”皇疏云:“杂文曰犁。”或音狸;狸
,杂文也。或音梨,谓耕犁也。释文:“犁牛,利之反
,杂文曰犁。又力之反,色如狸也。又力兮反,耕犁之
牛。”按:近人多据说文“●,耕也”之训,谓“
犁”即“●”省,犁牛即耕牛,因
以平叔杂文之说为非。惟经义述闻云:“犁与骍对举,
当以何注杂文之训为长。犁牛之子骍且角,则用以祀山
川。犹列子说符篇云‘黑牛生白犊,以荐上帝’耳。犁
者,黄、黑相杂之名也。魏策:‘幽莠之生也似禾,骊
牛之黄也似虎。’‘
骊’与‘犁’通。东山经:‘□□之
鱼,其状如犁牛。’郭注云:‘
犁牛,白牛似虎文者。’则犁牛即
骊牛矣。广韵:‘黧,黑而黄也。’‘黧’亦与‘犁’
通。然则犁牛者,黄黑相杂之牛也。淮南说山训云:‘
髡屯、犁牛,既●以●,决鼻而羁,生子而牺,尸祝斋
戒,以沈诸河。河伯岂羞其所从出,辞而不享哉?’牺
与犁相对为文,牺为纯色,则犁为不纯色者矣。故高注
云‘犁牛,不纯色’,引论语‘犁牛之子骍且角’云云
。据此,则杂文之训确不可易,不得以为误也。经云:
‘犁牛之子骍且角,虽欲勿用,山川其舍诸?’是骍牛
宜用之以祭,而犁牛色杂不宜用,淮南说林训所谓‘骝
驳不入牲’也。若以犁为耕,则耕牛何必无纯色者,无
以见其不可用矣。且犁牛为杂文之牛,故东山经云:‘
□□之鱼,状如犁牛。’以犁牛之状与他牛不同也。若
以为耕牛,则耕牛之状与凡牛不异,东山经但云‘其状
如牛’足矣,何所取于耕犁之牛,而用以相况乎?”按
:王辨甚精。说文:‘●,●黄也,一曰楚雀也,其色
黎黑而黄。”然则鸟黄黑者谓之●,牛黄黑者谓之犁,
其义同也。音义:“鞟,苦郭切;骍,息营切。”说文
:“鞟,皮去毛也。”檀弓云:“夏后氏尚黑,牲用玄
。周人尚赤,牲用骍。”郑注云:“玄,黑类也。骍,
赤类。”按:法言此文以犁与玄、骍对举,而谓去毛则
无以异,是明以犁为杂文,不以为耕。知集解之说,乃
汉师古义也。“然则何以不犁也”者,此或人问辞而省
“曰”字也。司马云:“或者言凡人顾其中心何如耳,
何必外貌之礼文!”“将致孝乎鬼神,不敢以其犁”
者,论语云:“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。
”马注云:“致孝乎鬼神,祭祀丰洁也。”“刲羊刺豕
”云云者,音义:“刲羊,苦圭切。”说文:“刲,刺
也。”楚语云:“刲羊击豕。”音义:“罢宾,音疲,
劳也。犒,考告切(一)。”按:罢、犒同意,罢者劳
其疲劳,犒者劳其枯槁,皆慰恤之称。说文:“疲,劳
也。”经典通用“罢”。仪礼觐礼云:“侯氏再拜稽首
,出自屏南,适门西,遂入门左,北面立,王劳之。”
郑注云:“
劳之,劳其道劳也。”犒者,槁之
俗。说文:“槁,木枯也。”引伸为因槁而润之之称。
润槁曰槁,犹慰劳曰劳也。周礼小行人:“若国师役,
则令槁禬之。”故书“槁”为“槁”。郑司农云:“‘
槁’当为‘槁’,谓槁师也。”释文:“槁禬,苦报反
。”此仅异其音,字仍作“槁”也。左传僖公篇:“公
使展禽犒师。”孔疏引服虔云:“
以师枯槁,故馈之饮食。”淮南子
泛论:“犒以十二牛。”高注云:“牛、羊曰犒,共其
枯槁也。”明犒即槁也。字亦作“□”,斥彰长田君碑
云:“史见劳,□芳馨馥芬。”是则以牛、羊言曰犒,
以酒言曰□,皆隶体之变也。音义:“恶在,音乌。”
此章之意,乃承前章“实无华则野”而更设问以明之(
二),鞟以喻实,玄、骍以喻华,鞟同则何取乎玄、骍
,言实是则何求于华也。答义谓虽有忠信之质,犹当文
之以礼乐者,此君、师之道则然。若夫一官一邑,小知
之事,片善曲艺,皆有可使,固不必得成德之士而为之
也。 注“刲羊义见易”。按:归妹云:“土刲羊无血
,无攸利。”虞注云:“刲,刺也。”
(一)“切”字原本讹作“反”,据 音义改。
(二)“问”字原本讹作“间”,据 文义改。
有德者好问圣人。或曰:“鲁人鲜德,奚其好问
仲尼也?”〔注〕言鲁定、哀公,孟、
仲、季孙皆问仲尼。曰:“鲁未能好问仲尼故也。
如好问仲尼,则鲁作东周矣。”〔疏〕
“鲁人鲜德”者,音义:“鲜德,息浅 切
。”说文:“□,是少也。”经传通作“鲜”。按:禄
去公室,政逮大夫,不能变而至道,是其鲜德之证也。
“如好问仲尼”,世德堂本“如”作“如其”。“则鲁
作东周矣”者,论语云:“公山弗扰以费畔,召,子欲
往。子路不说,曰:‘末之也已,何必公山氏之之也?
’子曰:‘夫召我者,而岂徒哉?如有用我者,吾其为
东周乎!’”集解云:“兴周道于东方,故曰东周也。
”按:孔子世家云:“定公九年,孔子年五十,公山不
狃以费畔季氏,使人召孔子。孔子循道弥久,温温无所
试,莫能己用,曰:‘盖周文、武起丰、镐而王,今费
虽小,傥庶几乎!’欲往。子路不悦,止孔子。孔子曰
;‘夫召我者,岂徒哉?如用我,其为东周乎!’”是
史公说孔子自拟文、武。文、武起丰、镐而王,丰、镐
在西。今鲁在东,若起鲁而王,是以鲁为东方之丰、镐
,故曰“吾其为东周”。此文“鲁作东周”,即用其义
,谓鲁用孔子则王也。盐铁论□贤云:“孔子曰:‘
如有用我者,吾其为东周乎!’庶
几成汤、文、武之功,为百姓除残去贼,岂贪禄乐位哉
?”说苑至公云:“孔子怀天覆之心,挟仁圣之德,悯
时俗之污泥,伤纪纲之废坏,服重历远,周流应聘,乃
俟幸施道以子百姓,而当时诸侯莫能任用。是以德积而
不肆,大道屈而不伸,海内不蒙其化,群生不被其恩,
故喟然叹曰:‘而有用我者,则吾其为东周乎!’二书
解此均与史公义同,盖西汉论语家师说如此。后世学者
多所忌讳,重言革命之事,故变其义曰“兴周道于东方
”,而郑康成以为东周据时成周,王辅嗣则以为不择地
而兴周室,杜元凯又以为指平王以下所都之王城,皆为
曲说。
或问:“人有倚孔子之墙,弦郑、卫之声,诵韩
、庄之书,则引诸门乎?”曰:“在夷貉则引之,倚门
墙则麾之,〔注〕“庄周与韩非同贯,
不亦甚乎?惑者甚众,敢问何谓也”?曰:“庄虽借谕
以为通妙,而世多不解。韩诚触情以言治,而险薄伤化
。然则周之益也,其利迂缓;非之损也,其害交急。仁
既失中,两不与耳。亦不以 齐其
优劣,比量多少也。统斯以往,何嫌乎哉?”又问曰:
“自此以下,凡论诸子,莫不连言乎庄生者,何也?”
答曰:“妙指非见形而不及道者之言所能统,故每道其
妙寄,而去其粗迹。一以贯之,应近而已。”惜乎
衣未成而转为裳也。”〔注〕衣,上也
;裳,下也。圣典,本也;诸子,末也。转上为下,舍
本而逐末者,是可惜。〔疏〕“人有倚孔子之墙”云云
者,说文:“倚,依也。”论语云:“夫子之墙数仞,
不得其门而入,不见宗庙之美,百官之富。”“弦”,
世德堂本作“弦”。按:说文无“弦”。弦,弓弦也,
假借为琴瑟弦之称。今施于弓者作“弦”,施于琴瑟者
作“弦”,此妄为分别,古弦歌字皆止作“弦”也。“
郑、卫之声”,义见前篇。说文:“诵,讽也。”艺文
志:韩子五十五篇,注云“名非,韩诸公子,使秦,李
斯害而杀之”;庄子五十二篇,注云“名周,宋人”。
按:韩非五十五篇,今并存,与汉志合;庄子郭象注本
止三十三篇,以志校之,亡十九篇也。韩、庄所学不同
,此并称者,史记老庄申韩列传云:“庄子散道德放论
,要亦归之自然;韩子引绳墨,切事情,明是非,其极
惨礉少恩,皆原于道德之意。”是其义也。音义:“引
诸门乎,本或作‘问’。”按:“门”谓孔子之门,即
论语云“不得其门而入者也”。作“问”,义不可通。
“在夷貉则引之”云云者,音义:“夷貉,莫白切。”
说文:“夷,东方之人也。貉,北方豸种。”荀子劝学
云:“
干越,夷貉之子,生而同声,长而
异俗。”麾读为“挥”,说文:“
挥,奋也。”按:谓振去之也。“
在夷貉则引之”嘉其处僻远而知慕中国之化;“倚门墙
则麾之”,恶其已近圣人之宇,而犹惑于邪僻之俗、异
端之说,是亦不可教诲也已矣。 注:“庄周”至“而
已”。按:泰康以来,天下共尚无为,学者以庄、老为
宗,而黜六经,故其言如此。秦序谓弘范所学右道左儒
,每违子云本指者,谓此类也。又按:“其害交急”,
“交”读为“绞”。绞、急同义。论语:“直而无礼则
绞。”郑注:“绞,急也。”“道其妙寄”,治平本作
“遗其妙寄”,今依世德堂本。 注“衣上”至“可惜
”。按:论语云:“
君子上达,小人下 达
。”集解云:“本为上,末为下也。”陶氏鸿庆读法言
札记云:“衣裳之喻,与上文意不相涉。李注云云,说
殊纡曲。疑此句本在上文‘如好问仲尼,则鲁作东周矣
’句下,传写误着于此耳。问神篇云(一):‘衣而不
裳,未知其可也。’李注云:‘有上无下,犹有君而无
臣。’此言衣裳,义与彼同。言孔子不用于鲁,有德无
位,但垂空文以教世也。下文‘圣人耳不顺乎非,口不
肄乎善’云云,当在‘倚门墙则麾之’句下,合为一章
,则文义俱足矣。”按:陶说非也。衣未成而转为裳,
即小人下达之谓。李注以本末为言,义本平叔,文理明
白,无烦改置。
(一)“神”字原本讹作“道”,据 本书问神篇改。
圣人耳不顺乎非,〔注〕惟正之
听。口不肄乎善;〔注〕性与天
道,发言成章,不肄习。贤者耳择、口择;〔
注〕耳择所听,口择所言。众人无择焉。〔
注〕触情任意。或问“众人”。曰:“富贵生。”
〔注〕苟贪富贵,不义而生。“
贤者”。曰:“义。”〔注〕行义以达
其道。“圣人”。曰:“神。”〔
注〕神德行也。观乎贤人,则见众人;观乎圣人,
则见贤人;观乎天地,则见圣人。天下有三好:众人好
己从,贤人好己正,圣人好己师。天下有三检:众人用
家检,〔注〕家人自以为法。贤
人用国检,圣人用天下检。天下有三门:由于情欲,入
自禽门;〔注〕所谓触情。由于
礼义,入自人门;由于独智,入自圣门。〔
疏〕“圣人耳不顺乎非”者,论语:“六十而耳顺。”
皇疏引李充云:“耳顺者,听先王之法言,则知先王之
德行,从帝之则,莫逆于心,心与耳相从,故曰耳顺也
。”按:顺乎正,故不顺乎非。“口不肄乎善”者,音
义:“肄乎,羊至切。”按:“肄”当为“违”,隶形
相近而误。违与顺相反为义。论语云:“君子无终食之
间违仁。”不顺乎非,故不违乎善。“贤者耳择、口择
” 者,非礼勿听,是耳择也;非
礼勿言,是口择也。“众人无择焉”者,妄言、妄听,
无是非善恶之别也。“‘众人’。曰:‘富贵生。’‘
贤者’。曰:‘义。’”者,御览四百二十一引尸子云
(一):“贤者之于义,曰贵乎?义乎?曰:‘义,是
故尧以天下与舜。’曰富乎?义乎?曰:‘义,是故子
罕以不受玉为宝。’曰生乎?义乎?曰:‘义,故务光
投水而殪。’三者人之所重,而不足以易义。”“‘圣
人’。曰:‘神。’”者,孟子云:“圣而不可知之谓
神。”众人之情,凡可以富贵、可以生者则趋之,不问
其他。贤者则裁之以义。义者,事之宜也。故富与贵是
人之所欲也,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。生亦我所欲,义亦
我所欲,二者不可得兼,舍生而取义者也。圣人则神而
明之,从心所欲不逾矩,难以恒理测矣。“观乎天地,
则见圣人”者,司马云:“天地,圣人之所取法。”“
天下有三好”云云者,音义:“
三好,呼报切,下同。”司马云:
“己师,为己之师也。”按:“己从”谓从己,“己正
”谓正己,则“己师”谓师己也。“圣人好己师”者,
言而世为天下则,行而世为天下法,若孔子制春秋之义
以为后王师矣。“天下有三检”云云者,检读为譣。说
文;“譣,譣问也(
二)。”引伸为占譣。经传通作“
验”,或作“检”。众人以其家之肥瘠为忧乐,故用家
为占。贤者则推之于国,圣人则推之于天下也。“天下
有三门”云云者,音义:“人门,俗本作‘仁’,误。
”按:仁、人古字通。入圣门者亦必由礼义,神而明之
,无所不通,斯圣人矣。此以独智与礼义分为二者,谓
造诣有浅深,入自人门,进而不已,则可以入圣门也。
“独智”者,神明之域。荀子劝学云:“其义则始乎为
士,终乎为圣人。真积力久则入。”又不苟云:“诚心
守仁则形,形则神,神则能化矣。诚心行义则理,理则
明,明则能变矣。变化代兴,谓之天德。”又劝 学
云:“积善成德,而神明自得,圣心备焉。”此“由于
独智,入自圣门”之义。礼义为人禽所由分,以有礼自
别于禽兽者,乃为人之始。由是而真积力久,以驯至于
神明之域,则睎圣之事也。陶氏鸿庆读法言札记云:“
‘由于独智,入自圣门’。‘智’当读为‘知’,即君
子慎独之义。”按:慎独不得谓由于独知,此说非也。
注“性与天道,发言成章,不肄习”。按:论语:“
夫子之言性与天道,不可得而闻也。”旧解或以性与天
道四字连读,与犹合也,谓圣人之言自然合于天道。晋
书纪瞻传云:“陛下性与天道,犹复役机神于史籍。”
是也。详见钱氏大昕潜研堂集。弘范解论语亦如此,故
引以为不肄习之证。然性合天道,正不违乎善之义,谓
圣人不勉而中,则可;谓其不肄乎善,则于义未安也。
注“耳择所听,口择所言”。按:若然,则前篇注云
“非法不言,何所择乎”,与此注适成矛盾,益可证彼
文“君子言也无择”之“择”当读为“
●”矣。 注“神德行也”。按:
系辞云:“显道,神德行。”孔疏云:“言易理备尽天
下之能事,故可以显明无为之道,而神灵其德行之事。
” 注“家人自以为法”。按:弘范读“检”为“蠢迪
检柙”之“检”。晋书庾峻传云;“此其出言合于国检
。”即用法言语,亦以为国法之意,与弘范义合。然家
人自以为法,不得云用家检。且天下之本在国,国之本
在家,诚令家以为法,正见刑于之有道,何以谓之众人
?然则此义亦未安也。
(一)“四百二十一”原本讹作“四 百二十二”,据御览改。
(二)说文“问”上不重“譣”字。
或问:“士何如斯可以禔身?”〔 注〕禔,安。曰:“其为中也弘深,〔 注〕中者,心志也。弘深犹敦重也。其为外也肃括 ,则可以禔身矣。”〔注〕外者,威仪 也。肃,敬也;括,法也。〔疏〕音义:禔身,是支切 ,又音支,又音题。”“士何如斯可以禔身”者,系辞 云:“君子安其身而后动。”家语入官云:“子张问入 官于孔子,孔子曰:‘安身取誉为难。’”然则安身者 ,士行之本,故欲问其道。说文:“宏,屋深响也。” 引伸为凡深大之称,经传通作“弘”。尔雅释诂云: “弘,大也。”“弘深”者,大而深也 。“肃括”者,敬而法也。“其为中也弘深”者,能有 容也。“其为外也肃括”者,不可狎也。有容则嫉怨寡 矣,不可狎则耻辱远矣,斯安身之道也。 注“禔,安 ”。按:易坎:“祇既平。”释文:“祇,京作‘禔’ ,安也。”说文:“禔,安福也。” 注“中者,心志 也。弘深犹敦重也”。按:文王世子云:“礼乐交错于 中。”郑注云:“中,心中也。”说文:“惇,厚也。 ”经传通以“敦”为之。按:厚重者,言乎其体;弘深 者,言乎其量。虽通谓之大,而义自有别。其为中也弘 深,明以量言,非以体言,可以为宽广,不可以为厚重 。弘范此义,盖为疏矣。 注“外者,威仪也。肃,敬 也;括,法也”。按:诗抑云:“抑抑威仪,惟德之隅 。”郑笺云:“人密审于威仪抑抑然,是其德必严正也 。古之贤者,道行心平,可外占而知内。如宫室之制, 内有绳直,则外有廉隅。”孔疏云:“言内有其德,则 外有威仪。”说文:“肃,持事振敬也。”又说文:“ 括,洁也。”按:洁者,结束之谓。刘越石答卢谌诗李 注引韩诗章句云:“括,约束也。”约束邪曲,以为正 直,谓之括;其器谓之栝。说文:“栝,檃也。”字亦 作“隐括”。公羊解诂序云:“故遂隐括使就绳墨焉。 ”徐疏云:“括谓检括。”是也。然则括之本义为矫曲 使直,故引伸之得为法则之称。广雅释诂云:“括,□ 也。”
君子微慎厥德,悔吝不至,何元□之有?〔 注〕微,纤也。悔吝,小疵也。元□,大恶。〔疏〕音 义:“元□,徒对切。”“君子微慎厥德”云云者,系 辞云:“善不积不足以成名,恶不积不足以灭身。小人 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也,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也,故恶 积而不可弇,罪大而不可解。”然则大罪起于小恶,慎 之于微,则小恶必去,而安有大罪之能成也! 注“微 ,纤也。悔吝,小疵也。元□,大恶”。按:说文:“ 纤,细也。”系辞云:“悔吝者,言乎其小疵也。”又 云:“忧悔吝者存乎介。”韩注云:“介,纤介也。” 即此注所本。说文:“憝,怨也。”□即憝之变体,字 亦作“譈”。康诰:“凡民罔不 憝 。”孟子引作“譈”,亦或以“谆”为之。广雅释诂云 :“谆,罪也。”
上士之耳训乎德,〔注〕训,顺
。下士之耳顺乎己。〔注〕苟欲
令人顺己。〔疏〕“上士之耳顺乎德”者(一),闻善
则服也。“下士之耳顺乎己”者,闻谀言则悦也。 注
“训,顺”。按:说文:“
顺,理也。”引伸为循,为从。经
传多以“训”为之。洪范“于帝其训”、“是训是行”
,史记宋微子世家皆作“顺”。诗烈文“四方其训之”
,左传哀公篇引作“四方其顺之”。“顺乎己”,世德
堂本“
顺”作“训”。
(一)“士”字原本讹作“下”,据 正文改。
言不惭、行不耻者,孔子惮焉。〔
注〕言不违理,故形不惭;行不邪僻,故心不耻。言行
能如此,仲尼所敬(一)。惮,难也。〔疏〕论语云:
“其言之不怍,则为之也难。”马融注云:“怍,惭也
。内有其实,则言之不惭;积其实者,为之难也。”皇
疏引王弼云:“
情动于中,而外形于言,情正实而
后言之不怍。”按:“孔子惮焉”者,谓孔子以为难能
也。即据论语“其为之也难”生义。 注“惮,难也”
。按:说文:“惮,忌难也,一曰难也。”
(一)“敬”下原本有偏书小字“句
”,盖作者以示句读,今删。